我在上一章结尾的想法是:在道德律中,来自物质世界之外的某人或某个存在正在碰触我们。我预计,当我提到那个点时,你们当中有些人会感到某种烦恼。你甚至可能认为我对你耍了个花招——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包装起来、看起来像哲学的东西,结果又是一个「宗教的喋喋不休」。你也许觉得,如果我有什么新东西要说,你还打算听一听;但如果结果证明它只是宗教,那么,这个世界已经尝试过了,你不能让时钟倒转。如果有人有这种感觉,我想对他说三件事。

  第一,关于让时钟倒转。如果我说你可以把时钟倒转,因为如果时钟错了,这通常是一件明智之举,你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但我宁愿摆脱时钟的比喻。我们都希望进步,但进步的意思,是距离你想去的地方更近。如果你拐错了一个弯,那么前进不会让你更近。如果你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进步就是掉头走回正确的路;在那种情况下,回头最快的人,就是最进步的人。我们在做算术时,也都看到了这一点。如果我一开始就算错了,越早承认、并且回去重新开始,我就会算得越快。顽固和拒绝承认错误,并没有什么进步可言。我认为,如果你看看世界目前的状况,很显然,人类一直在犯一些重大的错误,我们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必须返回,返回是最快的前进方式。

  第二,这还没有完全变成「宗教的喋喋不休」,我们还没有谈到任何实际宗教中的神,更没有谈到那个称为基督教的具体宗教中的上帝。我们只谈到道德律背后的某人或某个存在。我们没有从圣经或教会中搬来任何内容,我们试图看看我们能凭自己的努力找到关于这个「某人」的什么。我想明确指出,我们凭自己的努力发现的东西,令我们震惊。我们有两点关于「某人」的证据。第一点是祂创造的宇宙。如果我们以此作为唯一的线索,那么我认为我们应该得出结论:祂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因为宇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但祂也很无情,对人类不友好,因为宇宙是一个非常危险和可怕的地方。另一点证据是祂安放在我们思想的道德律,这个证据比第一点更好,因为它是内幕资料。你从道德律中发现的关于上帝的信息,比从整个宇宙中发现的更多;正如你听一个人的谈话、比看他建造的房子,会了解更多关于一个人的信息。从第二点证据中,我们得出结论:宇宙背后的存在对于正确的行为非常感兴趣——公道、无私、勇气、信实、诚实、真实。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应该同意基督教和其他一些宗教的说法,即上帝是「善的」。但是,不要让我们在这里走得太快。道德律没有给我们任何理由,让我们认为上帝在迁就、心软和同情的意义是「善的」。道德律中没有任何迁就的成份,它铁面无私,要求你做正确的事,似乎并不在乎做起来有多么痛苦、危险或困难。如果上帝就像道德律,那么祂并不心软。在目前这个阶段,如果说你所谓的「善的」上帝就是一个可以赦免的上帝,是没有用的,因为你走得太快了。只有人才能原谅,而我们还没有谈到一个有人格的上帝——只谈到一种位于道德律背后的力量,它不大像其他的东西、更像一个思想。但它可能仍然与人非常不同。如果它纯粹是非人格的思想,那么请求它谅解你、放过你,可能没有意义;就像你算错了总数,请求乘法表放过你一样毫无意义,你一定会得到错误的答案。如果说,要是存在这样的上帝——一个非人格的、绝对的善——那么你就不喜欢祂,也不会为祂烦恼,同样也没有用。因为麻烦在于,你的一部分是站在祂这边的,并且真心同意祂不赞成人的贪婪、诡诈和剥削。你可能希望祂对你的特殊情况破一个例,这次放过你;但你心里也明白,除非宇宙背后的这种力量真正地、坚定不移地憎恶这种行为,否则祂就不可能是善的。另一方面,我们知道,如果确实存在绝对的善,那么它一定会憎恨我们所做的大部分事。那就是我们所处的可怕困境。如果宇宙没有被一种绝对的善支配,那么从长远来看,我们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但如果宇宙由它掌管,那么我们每天都在与这种善为敌,而且明天也不可能做得更好,所以我们的情况同样是绝望的。我们没有它不行,我们有它也不行。上帝是唯一的安慰,也是最大的恐惧: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也是我们最想躲避的东西。祂是我们唯一可能的盟友,但我们已经把自己变成了祂的敌人。有些人谈论起来,好像与绝对的善目光接触会很有趣。他们需要三思,他们仍然只是玩弄宗教。善要么是极大的安全,要么是极大的危险——这取决你对它的回应方式。而我们的回应是错误的。

  第三,当我选择以这种迂回的方式进入我的真正主题时,并不是打算对你耍什么花招,而是另有原因。我的理由是,除非你面对我所描述的那种事实,否则基督教根本没有意义。基督教要求人们悔改,应许他们赦免。因此,据我所知,它对于那些不知道自己做了任何需要悔改的事、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赦免的人无话可说。只有当你意识到存在一个真正的道德律、和一种这律背后的力量,并且你已经违背了那个律、与那力量为敌之后——只有在这之后、早一秒钟都不行,基督教才开始说话。当你知道自己病了,你才会听从医生的吩咐;当你意识到我们的处境近乎绝望时,你才会开始明白基督徒在说什么。他们解释了我们如何陷入目前这种对善既爱又恨的状态,他们解释了上帝怎样才能既是道德律背后的那个非人格化的思想、同时又是一个人。他们告诉你,你我都无法满足这个律的要求,是如何被人代替我们满足的,上帝如何自己成为人,救人脱离了上帝的忿怒。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你若想深入了解它,无疑应该请教那些比我更有权威谈论它的人。我所做的,只是叫人面对这些事实——理解基督教宣称要回答的问题。它们是非常可怕的事实。我希望有可能说一些更令人愉快的话,但我必须说我认为是真的。当然,我完全同意,基督教最终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安慰,但它并不是从安慰开始的,而是始于我一直在描述的沮丧;如果不先经历那种沮丧,就试图获得那种安慰,是没有用的。在宗教中,正如在战争和其他一切之中一样,安慰是一种你无法靠寻找得到的东西。如果你寻找真理,你可能在终点找到安慰;如果你寻找安慰,你将既得不到安慰、也得不到真理——起点只有甜言蜜语和一厢情愿,终点只有绝望。我们大多数人已经摆脱了战前对国际政治的一厢情愿,现在是我们对宗教采取同样做法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