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冠冕永存

主持聚会

  1991年7月2日,王先生得了多处脑血栓,并有脑衰退和动脉硬化等症状,后来又并发肺炎。7月28日上午,许多信徒围坐在王先生病榻周围举行主日聚会,就在唱诗的时候,王先生被主接去了。王太太没掉一滴眼泪,而是领着弟兄姊妹唱王先生生前喜欢的一首赞美诗。王太太决定继续照常聚会,又兼作丧事聚会,午前散会后,立即通知火葬场接走遗体火化,不再通知其他任何人,也不专门为王先生举行追思聚会,以免除国内外许多圣徒到上海奔丧的劳苦。

  王先生被主接去后,王太太发奋地工作,谱写了不少赞美诗。她将以前为了帮助弟兄姊妹记住圣经各卷的名字和次序、以及每卷的题目编写成的诗歌,录进了磁带。王先生去世后,她在主持的主日聚会上教大家唱、教大家背,并把录好的磁带分送众弟兄姊妹,使更多人都学会唱。

  王太太在王先生逝世后,便承担起主领每主日早上聚会的责任。虽然在他们家里聚会的只有四五十人,但他们却能把中国的弟兄姊妹带到神的面前,存着诚实的心来敬拜神。王太太在聚会中并不讲道,只是按着王明道先生最后的领受,来带领大家——要多多认识耶稣!并在王先生毕生的著作中寻找这一方面的信息,让神的仆人继续为主说话。

  王先生和王太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自己几十年来所经历的种种试炼,把胜利和失败两方面的教训都与弟兄姊妹分享。这些信息非常宝贵,无论对国内或国外的基督徒,都有属灵的帮助。王太太所编的经文诗歌,就是为了让弟兄姊妹多多认识神、多多认识主耶稣基督。因为她觉得,我们信靠祂多少,顺服祂多少,与我们认识祂多少是成正比例的。虽然她不擅长讲道,但她的身教更重于言传。

  也许王太太已经意识到王先生去世后,她身体的条件也不会让她久留在地上,所以她忍着腰痛,拼命地整理、分发王先生所写的书。有时候把分好的书一叠叠地捆好,桌子上放不下,她就跪在地板上,一叠一叠地捆,以便及时分散到各地去。

  王太太的右眼能看见了,事奉也更忙了。她忙于编写经文诗歌的曲子,还要答复外地弟兄姊妹的来信。自从她眼睛复明后,给弟兄姊妹复信就写得更加勤快详细了。有许多弟兄姊妹在灵性上需要帮助,在生活方面需要指导,所以她特别的忙。以前因为她眼睛不好,她就手不停的编毛衣,编了许多的毛衣毛裤给她认识的信徒,许多信徒都从她手中得到了珍贵的爱心礼物。自从她眼睛复明以后,编毛衣的时间就少了,转而用更多的时间给弟兄姊妹写信,编写经文诗歌,还要接待从各地来的肢体。她在右眼复明后的八个月当中特别忙碌,这不能不说是神给中国教会的特别恩典。

  1992年4月15日晚上,是王太太主持的最后一次聚会,也是主受难的日子。王先生纪念主的晚餐聚会,都是根据犹太人的节期结合犹太历来推算的。几十年来,无论王先生在北京,或在其他的城市,他一定要举行纪念主的晚餐聚会。王先生逝世以后,这一次纪念主的晚餐聚会是由王太太主持的。她在那一天晚上作了一段见证,说到她父亲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到她的学校讲道。那天她父亲讲到约翰福音十九章五节,「你们看这个人……」的时候,她的父亲便哽咽了,说不出话来,眼睛满了泪水。她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也红了,她也讲不出话了。那天,是她仅有的一次十分钟的讲道,三天后就被主接走了。这篇信息使弟兄姊妹们受到深深的震动。的确,在我们的眼前需要一个受死的基督,「我们一定要有一个为我们的罪而死的基督,我们追上这样的一个标杆,对我们整个的人生……」这一段她父亲讲的道,这一段经节,对她一生起了很大的作用和帮助。

候主再临

  1992年4月16日,王太太感觉软弱无力,不思饮食。17日晨呕吐,医生诊断为阑尾恶性肿瘤及肺炎。18日凌晨3时许,王太太脸色更苍白,嘴唇发紫,情况危急,再被送到医院,下午5时45分去世。王太太从发病到安息只有13小时,在病榻上受折磨的痛苦较少,这也是神特别的怜悯。

  王太太去世后,她的亲属和主内肢体一致愿意为她举行一个丧事聚会。数百位信徒从近在本地本市,远在几千里的南方和相隔万里重洋的北美来参加追思聚会。在向遗体告别仪式上,许多信徒都痛哭失声,像丧失自己的亲人一样。是的,许多人从王太太身上领受过多少的安慰、同情、恩惠和帮助,她是年轻信徒的慈母,也是众信徒的亲爱姊妹。一位老姊妹在列队绕过王太太遗体的时候,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她的前额,依依不舍,此情此景实在令人深深感动。这是出于由衷的爱,我参加过许多安息聚会,从未见过如此感人的场面,也未见过在追思聚会上,有如此之多的人从心里发出这样深切的哀恸。

  王太太做完了她的工,安息了,骨灰与王先生合葬在江苏太湖附近。她的一生是舍己的一生,她爱心的工作永远留在众信徒的心中,成为他们的激励和模范。她的确是做到了王先生在《信徒处世格言》里的最后两句话:「事事为别人着想,处处求荣耀主名。」

  王明道先生是神忠心的仆人,他责备教会的罪恶,斥责假先知的背道言行。他虽然安息了,但他那嫉恶如仇、振臂高呼的形象,仍在我们眼前,他那洪亮的、振聩发聋的声音,也仍响在我们耳边。 刘景文女士是神忠心的使女、王先生的良伴,她一生都在默默奉献自己的所有所能,一心讨主的喜悦,真正做到了爱人如己,给我们立下了榜样,正像哥林多前书13:4-8所立的标准。

  王先生王太太这一对夫妇相依相伴、互助互济,一生殷勤事奉主,同行窄路63年。他们经历了无数的艰辛,也受到了众多弟兄姊妹的尊敬和爱戴。他们可以像保罗一样宣布:「那美好的仗我们打过了,当跑的路,我们跑尽了,所信的道,我们守住了。」他们也必将无比欢欣地站在基督的台前,领受神所赐给他们的冠冕!

属灵榜样

  我们从刘景文女士的一生中,看到她身上充满了因爱神而生出的爱人的心。正是基于这样从清洁的心和无亏的良心、无伪的信心而来的爱,在她身上才产生恒久的忍耐,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以致她能在各种逆境中处之泰然,她的内心从不因外界的影响而被激励。

  王太太顺服神给她的一切安排,无论是处顺境逆境,还是处婚姻家庭,直到为主的缘故被捆锁、受迫害,即便在监狱中,她左眼因人的无知和恶意对待而耽误变瞎,她也默然不语地从主那里接受。她的一生,可以说是恒久忍耐、顺服舍己的一生。

  王太太在家庭中,对待她的婆婆和姑姑是那样的敬重和谦卑,从没有因为对方无理、偏见、猜疑而引发不愉快的事;总是默不作声顺服神的安排,将争吵消弭于无限的包容和忍耐里。她躲避试探的办法,就是远离试探,免得听了不适宜的话不能得胜,以致被激动。她常说:「让别人的舌头夺去自己心中的喜乐平安,是一件极不合算的事。」因此,她遇事不轻易被激动,真可谓姊妹们处理家庭纷争的好榜样。

  王太太对教会中青年的弟兄姊妹,就像慈母那样地关怀爱护他们,一个作母亲的所要做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事,她都做到了。作为一个传道人的妻子,在教会里她尽了一个管家当有的责任。王明道先生在讲台上用神的话语喂养群羊,王太太便在讲台下面照顾看好羊群。难怪年轻的弟兄姊妹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婶儿」,也有叫她做「王大妈」的。

  在教会经历的几次大试炼中,她虽然不是站在争战的最前线,但却用她智慧的言语给王明道先生在关键的时刻提出最适宜的鼓励和忠告,作有力的后盾,使王先生在争战中能奋勇向前、毫无后顾之忧。

  王太太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表现在她两次被捕时的从容态度。因为她有一颗受苦的心志,随时准备着承受要来临的一切苦难,有一颗对神信靠顺服的心,这就是一般女子所无可比拟的。

  王太太没有用高言大智传讲福音,却是用她的爱去感染人,叫人认识神,她是一个脚踏实地去行道的人。

  她喜爱音乐,很具音乐的天赋,她把信徒们在信心、生活和日常工作里所遇到的种种试炼,用圣经的话编进信徒所熟悉的诗歌里,教他们唱。这样,不但容易熟记神的话,也能随时地运用神的话去抵挡魔鬼的诡计和攻击,特别对一些文化水平低的、年长的信徒帮助更大。许多信徒在大争战的日子,得力于王太太所编写的经文诗歌。

  她为人和蔼可亲,从来不给别人难堪,她嘴里从不出怨言,更没有疾言厉色的对人。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所以,和她接触的人,都感觉自己在她眼中是被重视的,和她接近的人,无论老、幼、尊、卑,都尊敬她。

  她是一个极平凡的人,于日常平凡的生活中活出基督的样式,在极平凡的事上做出了极不平凡的事。她又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在危难和困苦的环境下却以平常的心去处之。事情无论大小,情势无论缓急,她都能靠主得胜。她实在是极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位敬虔的妇人。作为信徒的属灵榜样,她实在是当之无愧。

九、活的见证

生活就是见证

  王太太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健壮,十多年的劳改生涯,对她的身体更是造成了亏损,直至年老体质更弱、行动不便,左只眼全瞎,右眼因严重白内障、只有一点光感。这样的一位长者,在日常生活中受到肢体们的关怀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尽量在生活上不给别人添麻烦、加增别人的负担,生活上能自理的,绝不假借他人之手。她总是处处替别人着想,宁愿自己多受些劳累,却让服侍她的人多得休息。你和她在一起,绝不会感到她是你的累赘,反而是你的喜乐和安慰。她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摸索着给信徒织毛衣裤,摸索着给信徒写信,都是她当时力所能及的服事。她不单是爱人如己,而且爱人舍己,用她爱心的行动彰显她的信心,散发着基督的香气,是信徒心目中一位可敬可爱的长者。

  在北京有一个姊妹,因受不了外在环境的压力,精神不怎么正常,就找王太太谈话,从早上谈到下午,下午谈到晚上,今天谈,明天谈,王太太也不厌其烦的陪着她谈话。这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难有这种耐性的。服侍他们的弟兄问王太太「你怎么能忍受这事呢?」她回答说:「这姊妹正需要人跟她谈话的时候,你不陪着她谈话,谁陪着她谈话呢?」

  王太太在晚年的时候,常想到自己的亏欠。她说:「我真不讲理啊!要养孩子了,别人送我到道济医院,生了孩子,出医院,却没有跟人家结算花了多少钱。」晚年的时候,谈到她的婆婆大姑子对她无理的对待,她就说:「我总有什么地方不可爱,叫她们受不了我!」却从来不说她婆婆是多不讲理,大姑子是多难对付。

  1989年,王太太侄女从山西来上海探望她,晚上和王太太聊天。王太太说:「天铎奶奶在我和你姑夫结婚前,从未和我见过面,也没和我相处过,就对我有意见。我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以致从结婚到家的第一天直到她去世,都一直把我当外人,怎么待她好,也不能让她高兴点儿。是不是你姑夫在我结婚前问过我要一张照片给他家,当时我手头没有自己单独照的照片,就随手拿了一张我站在草地上、抱着一个朋友的小孩的照片寄去了。或者使天铎奶奶怀疑我是寡妇,或者是二婚的,所以才孤身一人嫁到那么远去!若我当时另照一张给她,也许不致于这样。」她侄女回忆说,姑姑的这个理由对不对,她不知道,也无从考证。但从王太太对这件事的态度,便清楚地知道她在神面前常是省察自己,罪已不罪人。不管别人对她如何,总要力求讨神的喜悦,对人以爱心真诚相待,不求自己的益处;并且一直省察自己,不轻易放过一点无心之失的可能。这件事使她侄女深受感动。王太太深信将来必与荣耀的主永远同住,所以才重看将来在主前的交账,追求圣洁。因为「非圣洁没有人能见主。」(来12:14)

  王太太的右眼复明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有时候自己能下楼,还能在院子里扫扫地。因为这个院子是科学院的宿舍,没有专职的清洁人员。院子里有时候满了树叶,垃圾。王太太自从眼睛好了以后,就自己悄悄地拿了扫帚到外边去打扫院子,有时候捡些垃圾放在边上。服侍他们的弟兄姊妹深深知道,她不是故意做给人看,不是要街坊的称赞、叫人家说王天铎的母亲是个很好的母亲。这完全是出于她的本性,她在哪里都会这样做的。住在院子里两栋楼的人,都是在科学院工作的,都受过高等教育,他们很受感动。王太太在这方面树了好的榜样,做了很好的见证。

恢复家中聚会

  从1984年春天,在王明道先生武康路的家中恢复了聚会。王太太仍旧司琴,如同当年在北京基督徒会堂的时候一样。在她生命最后的几年中,她仍是虔敬地侍奉神和帮助众弟兄姊妹。

  王太太在狱中特殊的经历,使她深深地明白,只有将神的话丰丰富富的存记在心里,在遇到特殊环境时,神就能将经上的话启示我们帮助我们,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特别是在中国。因此,他们夫妇一向要求信徒将神的话,特别是圣经中宝贵的教训和警戒存记心中。鉴于一些信徒上了年纪,不容易背熟圣经上的话,王太太就将圣经中一些重要的经文配在熟悉的赞美诗曲调中,在聚会时教弟兄姊妹们歌唱。

  从1984年到1992年4月她离开世界这一段时间,她竟编出了百来首这样的经文诗歌。她去世以后,她的侄女们整理她的遗稿和唱诗录音,印了一册《经文诗歌》。

  当王太太右眼患老年性白内障,视力逐渐减弱以后,对她的侄女说:「我知道右眼若失明,就真成了瞎子了。既然天父许可的,我便从心眼里没有埋怨,只是开始注意屋中每件物品是在哪儿放着的,生活中各样的事物怎么弄的,一旦瞎了,不致于闷得慌,生活可以自理,别给人添麻烦。」她摸索着写回信给来信的人,王太太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让人在一块铝板上挖出很多空行,把信纸放在这铝板上,她就在空行里写。这样,眼睛虽然看不见,写的字也不会串行。她写信使多人得安慰受益处,常给缺乏的人寄钱;没有客人在的时候,多半打毛衣毛裤,分送来往的信徒。每星期日的主日敬拜,她照常弹琴伴唱诗歌。在入狱和监督劳动的二十年左右,她没有机会弹琴。出来以后,却仍能弹得准确动听。若不到跟前看看,谁也觉不出是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真是神的恩典、神的荣耀。

  王太太弹琴,能随意降低调子,因诗歌上的调子对一般人常偏高,唱不上去,就降低一度半度以适应当时唱诗。她瞎着眼睛能如此弹奏自如,实在不简单。

  王太太很喜欢弹琴。她在杭州的时候,爸爸是牧师,教会里有钢琴,所以她就有机会弹琴。从杭州嫁到北京,当时基督徒会堂还没有建起来,没有琴怎么办?她自己就拿张纸条贴在桌子上,画上了琴键,就这样当琴来弹。在监狱里,没有琴弹,回到上海以后,儿媳蔚芷就买了一架琴。她虽然入狱十几年没有摸过琴,出来以后还是马上就能弹 。后来,王太太搬到武康路,儿媳说要把钢琴搬过去给她弹,她不许搬,怕孙女小清音没得弹。蔚芷一直想再买一架琴,结果也没买成,因为那时候买琴不太容易,这是一件使蔚芷很懊悔的事。后来,天铎给她买了一架电子琴,王太太才有了弹琴的机会。

  王太太总是利用机会和儿子一起唱诗。她说:「一个基督徒若不会唱诗,就太可惜了,少得很多福份。」王太太深爱儿子,并为他的信仰不断纪念。王太太的侄女婿说,很少见她直接训诲儿子,总是利用晚饭后儿子要走之前,由她弹琴大家一同唱《基督徒诗歌》,希望圣灵借诗歌在儿子心中作工。后来大家才明白她的心意。

  80年代末期,在王明道夫妇家的一个主日聚会上,王先生谈到北京基督徒会堂被人占作桌球厅时,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会堂被封闭后,曾作为少年宫活动场所。改革开放后,又被用作商业性质的桌球厅,还在史家胡同西口外放置了广告牌。一位弟兄曾特地进去看过一次。那时朝北的大门已封死,只由东墙外小胡同的旁门进出。大堂内光线很暗,放置了五张球桌。当时有两三张桌子上有人打球,大都叼着烟卷,加以光线暗淡,乌烟瘴气。打球的人多以钱作赌注。

  王先生先是听到王长新弟兄到北京进去过会堂,回来向他讲述所见过的这种情景,后来又听到另一位弟兄对会堂目前光景的描述。当天,王先生在聚会时讲到昔日基督徒会堂新堂奉献时的情景。在购地建堂前,他在讲道时听到有人在屋外向为建堂设置的奉献箱里投放银元。奉献箱的箱口是一条窄缝,银元只能诸个投入。开始投放时他没在意,后来一直一个一个地投放,大约投了几十块银元。他禁不住看了一眼,发觉是一位作保姆的女佣在投币。王先生回忆说,当时的女佣每月工资约两块银元。一位作女佣的圣徒,以如此微薄的工资,竟为购置新堂作如此的奉献;而今天这位圣徒奉献的礼拜堂,竟被用来作游戏赌博的场所,他便无法含忍怒气。聚会已经到了该散会的时间,他的情绪仍激动得无法平静下来,也不做散会祷告。这时,在他身边侍候的章弟兄在他耳边提醒他,时间已到、该结束了。但王先生仍然继续说下去。章弟兄见劝说无效,最后只好到隔壁房间请王太太过来再劝说。王太太在王先生身边说了许久,几经周折、仍然无效。这时,王太太只好请大家起立,由她作了散会前的祷告,才使聚会得以顺利结束。

  王先生晚年的时候,因着年纪老迈和长期所受的压抑,精神受到伤害,在讲道的时候会偏离主题。尽管如此,他晚年的讲道凝聚着毕生的经验,其中包括成功和失败——特别是他的失败,这是中国教会宝贵的产业。综观他晚年的讲道,他最后的信息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多多认识耶稣!」

  王太太是个非常谦卑的人,在与丈夫共同的事奉中,她始终是一个陪衬的人,是个帮手,很多次,在基督徒会堂或是王先生本人面临极为严峻的考验,王太太都能镇定自若、力挽狂澜,给予她丈夫至关重要的帮助。王太太的英文名字叫底波拉,在万分紧急的时候,她真的像底波拉。即使如此,她还是始终把自己放在陪衬的地位上。

神开了她右眼

  王太太的白内障得医治,不得不说是神特别的恩典。每一步都有神的带领,也有众肢体的爱,每一步都有神的旨意、都有神的赐福,所以出乎意外的顺利。

  王先生王太太二位老人是在几乎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在上海度过了他们的最后19年生活。众弟兄姊妹都巴不得王太太的眼睛能开刀,若能看见,照顾王先生就方便得多了。神为了祂自己名的缘故,赐下了特别的怜悯,为了以后的事预先有了准备。在王先生去世前的两个月,神奇妙地安排王太太做了左眼白内障切除手术,视力达到0.6,看见了自己的丈夫、儿孙和众肢体。

  王太太的白内障比较严重,因为她左眼是青光眼,在监狱中就瞎了。根据一般的情况,要是得了青光眼,左右两只眼睛都会有的。所以上海的大夫都不敢给王太太动白内障的手术。以前给王先生的眼睛开刀的是王永龄大夫,是上海仁济医院眼科主任、上海第二医学院教授,他给王先生的眼睛动了手术以后,也常到王先生的家来,有时候给王先生检查眼睛,同时也给王太太检查。但王大夫从未鼓动王太太,说:「你去开刀,你的白内障已经成熟了,可以开刀了。」因为王大夫没有这个把握。原因是:只要一只眼睛是青光眼,另外一只眼睛很可能也是,所以开刀成功的机会就很微小。

  有一天,王永龄大夫又来给王太太检查了,就说:「你这个眼睛要开刀啊,除非请麦金泰尔(David J. Mclntyre)医生来开。」旁边一位弟兄就问他说:「我们不认识麦金泰尔医生,你能不能给我们联系这件事情呢?」王大夫说:「不行,因为他是第一医学院邀请来的,我们是第二医学院,不是我们邀请来的,不熟悉他的情况。」后来,这位弟兄在一本杂志上偶然看到,麦金泰尔医生曾给一位一百零三岁的中国老人开刀,也给两位中国画家动过眼睛手术,这些都是七八十岁、八九十岁、甚至一百多岁的老人,手术都做得非常完美。这位弟兄从杂志上知道,麦金泰尔住在西雅图,有一个医疗中心,于是就透过大卫弟兄向葛培理夫人路得写信请求帮助,路得的同工钟弟兄便和麦金泰尔医疗中心联络。

  但王太太对自己的眼睛却从来没有更多的要求。她说,每天早上起来,只要能看到窗外的光,心里就充满了感恩。因为有了光感就能辨别方向了。辨别哪是卧室,哪是客厅……所以她从来没有期望眼睛能看得更清楚。但弟兄姊妹们都在为她张罗,为她忙。有些肢体也从苏州请来大夫,给她看眼睛。有一天,服侍他们的一位弟兄对王太太说:「你不是常教导我们说,王的心在耶和华手中好像垄沟的水,随意流转吗?我说,你在这事上就让王的心在耶和华的手中随意流转,一步一步看神的带领就好了。我们不用人的办法,我们不强求这一件事。我们把它放在祷告中间,只看神的引导。若是神有为我们这样的预备,那么我们就顺服在神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去做这件事情。」这样,他们就在海外做了一些联系的工作。

  那时,一直服侍王先生夫妇的章弟兄的父亲正在上海治病,每天都要去医院照激光。章弟兄以前搞过激光,所以熟悉激光仪器,经常帮助护士开动机器。日子久了,跟医院的人也熟了,就问起麦金泰尔医生来上海的事情,请他们在麦金泰尔来的时候通知他一声。

  后来,弟兄姊妹们把王太太带去医院检查,做住院登记。但他们并不知道麦金泰尔哪一天来。有一天,他们去看病,见到一位原来在北京熟悉的姊妹的女儿,给王太太的眼睛做了最后的检查,得知麦金泰尔医生恰巧来了。她说,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以后的事就靠你们自己了。于是章弟兄就去找院长,院长室的人告诉他麦金泰尔医生所住的宾馆。章弟兄就和蔚芷一起到了东湖宾馆,没有见到麦金泰尔医生,只好将一张纸条从房门下塞进去,说明了来人是谁、患者是谁,也把联系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麦金泰尔医生。

  后来,麦金泰尔医生就打电话告诉章弟兄,说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葛培理夫人也和他谈过。不过他不能作主,还得听听中国方面同行的意见和安排。但他讲话到底是有分量的,同行都尊重他。他就约了王太太星期一去检查,检查的时候,麦金泰尔医生就对他们说,检查以后可以请中国的眼科主任签字、登记住院手续。这样,王太太就住进了医院。

  那一次,麦金泰尔医生来上海总共要做八个手术。所以带了八套手术用的器械。他的手术包都是从美国带来的,因为担心在中国消毒不严格。做手术的共有七个病人,都是有地位的人,不是医科大学的教授,就是高干的家属,一般的老百姓很难有这样的待遇。但是神却奇妙地恩待了王太太。其中有一个女孩是浙江某市副市长的女儿,她本来是要动两只眼睛的手术,但是大夫检查的结果,却只能做一只眼睛的手术,另一只眼睛要留待下一次来再做。因此,就多出一个手术包来,这个手术包就是神特别为王太太预备的。

  有人问章弟兄:既然葛培理太太讲过了,麦金泰尔医生这次来上海做手术,难道没有预备王太太的份吗?章弟兄回答说,麦金泰尔医生并没有预备王太太的份,因为每次他来上海,都已经与中国方面订好了多少个病人、多少次手术。若是麦金泰尔医生因着葛培理太太的情面为王太太做手术,势必就要使别的病人失去手术的机会,这不荣耀神。但我们知道,只要主许可,就没有人能拦阻这一件事。所以弟兄姊妹们只求神的带领,祷告说:「我们不希望用人的方法,截掉别的病人的机会。」

  但那位女孩的父亲对章弟兄说,经大夫检查后,发觉他女儿的先天性白内障暂时只能动一只眼睛,不能两只眼睛同时做,另外一只眼睛要等麦金泰尔医生下次来再做。这不是多出了一个器械包吗?所以王太太并没有挤掉任何病人的机会。

  王太太的眼睛手术进行得特别顺利。手术时间只花了二十分钟。第二天纱布一揭开,王太太眼前就一片光明。她首先看到的是服侍他们的章弟兄,看到了就一直笑,笑个不停。章弟兄说:「你怎么笑?」她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不像了!」因为她以前对章弟兄有一点朦胧的印象,十年前右眼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觉得他是一个瘦长的人。她儿子天铎去看她的时候,她也笑,因为她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十多年前被捕时的样子,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现在看到儿子是个头发稀少的老年人,所以也笑了。

  王太太是在上海医科大学附属耳鼻喉眼科医院做的手术,眼科主任殷汝耕是副院长。为王太太主刀的是麦金泰尔医生,副手是殷汝耕大夫和麦金泰尔夫人。手术后的第二天早上,麦大夫和殷主任为王太太检查手术的效果,发现手术比预期的更好。后来,麦大夫邀请王太太和章弟兄一起拍照,说要带给葛夫人看。时隔一年以后,章弟兄收到了大卫弟兄转来的葛夫人的信,说她看到了那幅照片。

  王太太的右眼开了不久,章弟兄就推了轮椅,带着王先生去医院看王太太,王太太第一眼看到她丈夫时,还是一直笑,她说,「老头儿瘦了!」「老而且瘦了!」在王太太的想象中,她丈夫不是那么老的。王先生那天却有点伤感,所以低下头来,不怎么言语。因为他曾对自己的眼睛抱着很高的期望,希望动了白内障手术以后,还能继续做他的文字工作。但结果却叫他深深的失望了。现在,他既为妻子的眼睛明亮而高兴,也为自己眼睛失明而伤感,所以他当时的感觉是苦乐参半。

  王太太右眼开了之后,章弟兄推着轮椅带她出去看看,看到希尔顿饭店、贵都宾馆、上海宾馆、静安宾馆等等,王太太都感到惊奇。那么大的楼房,那么华丽的装饰。章弟兄也推她到宾馆里面的花园走走。王太太不习惯坐汽车,闻到汽油味就晕车。后来,他们推着她到医院检查眼睛,经过一些漂亮的街道,看到像澳大利亚领事馆,美国领事馆等。这一区原来是法租界,环境比较幽雅清静,比市中心商业性的宾馆还要幽雅得多,所以是陪她散步的好地方。

八、相濡以沫

王太太获准回家

  1977年秋,王太太因视力太差,经政府批准,从河北唐庄农场回到上海家中。当时她的亲家母因病去了北京,住在另一个女儿家就医,王太太的儿子、儿媳、孙女就住到儿媳殷蔚芷的娘家照顾老父亲。王太太回来了,他们就接她过来都住在建国西路581弄,以便照顾双方的老人。

  建国西路的房子是在底层,走廊里特别暗,王太太视力又不好,几次前额撞在门上,蔚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没有及时把门关好。但是王太太总是乐呵呵地说:「没碰着,不疼,不疼。」其实,从碰撞的声音来判断,就知道撞得不轻。王太太还回忆在石家庄监狱中时,一次正往大门里走,一阵狂风把大门刮了过来,她看不见,门正打在她的脸上,鼻子酸痛不止,可她还说:「总算没打出鼻血来。」北方的街门门栏都很高,她看不清,有一次绊了一跤,从门里面一直摔到门外很远的地方,她坐在地上,竟然还笑了起来,很感恩地庆幸自己没有跌断骨头。她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

  王太太在建国西路住的时候,蔚芷娘家的阿姨很势利眼,她看见王太太的穿着像个穷苦人,就欺负她,有些地方对她不很礼貌。吃饭的时候,蔚芷给她盛饭,盛多了,她吃不了,蔚芷就说:「吃不了就倒了算了。」王太太不肯,说:「我留着下一顿吃吧。」那个阿姨随即说:「那么这个剩菜也放在你碗里好了,你一块留作下顿吃好了。」王太太就说:「好的,好的,我下顿吃好了。」蔚芷看见很生气,说过那阿姨好几次。蔚芷的爸爸也看出来了,他说:「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不管怎么说,她住在我们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可是王太太却从来不说什么,也不介意。总是每天不声不响地、高高兴兴地安排料理自己的事,一边做事,嘴里还轻声地唱着赞美诗。

王先生被骗出狱

  1979年年底,天铎忽然接到王先生从山西阳泉来的电报,说叫天铎去接他回沪。天铎请了假,带上爸爸的衣服就出发了。可一周后,天铎却独自回来了,说爸爸并没有打电报,说他的问题得不到平反,他就不出监,让家里人今后接到他的亲笔信再去接他。蔚芷想不通,说:「能回家,总比监里强多了。」可是王太太对儿媳说,爸爸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可能这样使他心里更得平安。

  1979年底政府决定释放王明道,叫他儿子来接他出监。当要王明道先生在释放证上签字时,因释放证上写着:「押犯王明道,因反革命罪被判无期徒刑,改判一年提前释放。」王明道就拒绝在释放证上签字,说自己并没有犯罪,是政府逮错了他,判错了他,关错了他,要政府认错才肯出监。政府哪肯认错呢,所以那次他就没有出监。政府只好想个办法骗他出离监狱,因为只要他离开监狱,他一个人无法生活,这样就得乖乖地回上海去。

  1979年12月29日,监狱的干部把王先生调到监狱外的「三间房」的地方。对他说:「过不多日子北京法院有人来,同你谈清楚你的事情。你一出监你就恢复自由了。」王先生信以为真,以为北京法院来人便可以把他的事情谈清楚,就答应了。王先生即出离监狱,就住进「三间房」。这「三间房」是刑满释放的人暂住的地方。这样,王先生在1980年1月被骗出监狱,天铎把爸爸接回到上海。事后王先生说:「我不是放出来的,我是被骗出来的。」

  不久,葛培理夫妇托人给他们送来一本大字的英文《圣经》(新约附诗篇),当时王明道夫妇俩视力已很差,大字的《圣经》也只是依稀能见,那时没有中文的大字圣经,他们每天读两篇英文诗歌,两章新约,一篇箴言。因为王太太有很好的音乐天赋,诗篇可唱性又很强,所以在她编的经文诗歌中,诗篇占了很大比重。例如:诗篇1:1-2,13:5-6,16:4-8,19:7-10,19:14,20:7,42:5,46:1-3,103:15-17,121:1-2,131:1-3等。都是他们夫妇爱唱的。

在平江路的日子

  王先生出狱回到上海,与老伴住在平江路13号儿子的房子里,开始了别离二十年后的共同生活。王太太常常去她亲家那里。这时候,那个阿姨也晓得王太太情况有所改善了,生活也好了,还经常把别人送给她吃的东西给蔚芷带回家,所以对王太太的看法也就不一样了。即便如此,王太太也从来没有说过她不好,总是很原谅她,从来不责备她。

  王先生的白内障严重的时候,许多人恳请他们去美国动手术。当时王先生也为了要写申诉,急于要治好眼睛,所以愿意去。但王太太坚决不去,两人为此意见不一。王太太不和王先生争论,只说:「你愿意去美国治眼睛,我不去,你一个人去好了,我不反对,不拦阻你。」王先生当时离不开王太太,所以,以后他也就不再为此争论了。后来,蔚芷特地请了王太太的侄女和侄女婿,一同去劝说王太太,但王太太还是不肯陪王先生去。她是为了教会和圣徒的益处不肯去,情愿与圣徒在大陆同受苦难,也不肯陪丈夫到美国治疗眼睛。因此,她们就不再劝说了。王太太说,「我们老了,不能再为圣徒做什么了,但我们在国内可以陪陪圣徒一同受苦。」因此,王先生最后只好在国内做了白内障切除手术。

  手术后,王先生也无法写字。但王太太一直不同意王先生写申诉书,也不赞成他用磁带录音,作口头申诉。王太太编的一首经文诗歌,能充分地表达她愿意顺服主的心意。歌词是:「不要自己伸冤……因为经上记着说,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罗12:19)王太太的侄女婿曾为在北京海淀被没收的房地产申诉,后来,他也因王太太对待申诉的态度和上面这节经文,改变了原来的看法,不再为自己申诉了。

  虽然王太太自己不愿出国,却会为有难处的肢体多方地考虑,需要出国读书的,她会尽力帮助他们出国。

  第一件事是他们回上海住在平江路的时候,一位邻居的女孩子当时二十多岁,几年来一直在他们身边替他们在家务上代劳,服侍他们。女孩子对王明道夫妇和教会的事十分了解,王太太恐怕将来政府要通过这女孩子了解情况,给女孩子造成压力。王太太曾对她侄女婿说:「怕这样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了这样的难处。」而这位女孩子因有耳疾,几年来想考大学都因身体的缘故未被录取。故此,王太太便出面请一位来拜访她们的美国某神学院教务长为那女孩子取得一个奖学金名额。这事很快就顺利成就了。

  那女孩子出国的时候,她妈妈和一两位肢体,并那位美国神学院的教务长等四五个人同乘出租汽车送她去虹桥机场。当时是80年代,出租汽车很少,必须电话预定,又怕回来没有汽车,所以就订了来回程。去时,司机以为是四五个中国人送一位外国人。可是回来时,却见那位外国人仍在车上,就问送行的一位肢体说:「为什么?」他就告诉司机说,这位外国人是送中国人的。司机后来才明白,说:「我只见过中国人送外国人,却从未见过外国人送中国人。」那位肢体便告诉司机说,我们都是信耶稣的,才能这样彼此相爱。当时,那女孩子的经济情况是买不起机票的,王太太便让天铎为那女孩子买了机票。

  另一位信主的女孩子要去美国学护士,当时买机票必须用外币或兑换券。这位女孩子的妈妈问王太太有没有这种钱,可以跟她兑换一些。当时王太太就把手中所有的兑换券都给了她,但还不够。这位妈妈走后不久,来了几位到访的客人,走时给王太太留下一些兑换券。客人走后,王太太立刻打发一位弟兄,骑自行车把兑换券给那位妈妈送去。她把自己手中所有的都给了那女孩子的妈妈,使当时在旁的肢体大受感动。

在武康路的日子

  1983年,王明道夫妇搬到武康路,在那里住了九个年头。由于王太太眼睛和行动都不方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屋子里做她自己的事情,与邻居少有来往。但是邻居中间发生什么事,她都很关心。譬如说,她们隔壁的邻居是天铎在科学院的同事,那同事的儿子和父母关系不融洽,王太太就在中间凭着爱心来规劝。

  王先生身体不好,所以弟兄姊妹有一个心愿,想让王先生在冬天的时候住进一种特殊的病房,好度过上海严寒的冬天。因为上海的冬天很寒冷,一般家里没有很好的取暖设备。但王先生不能与王太太分离,所以一定也要把王太太接到这个病房里去住。虽然弟兄姊妹已经做了安排,但是王太太却不肯去,因为病房的房租非常昂贵,而且要用外币结算,每天要付高级宾馆一样的房租,她不愿意。所以,每个冬天都还是在家里度过。

  他们夫妇俩从狱中出来时,视力都已近乎失明,事奉和生活极不方便。王太太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正如她自己所说,每天天一亮,她还能看见窗外朦胧的日光时,心中就满了感恩。她并不因自己眼瞎不便而烦躁,所以在祷告中从来没有说过:「主啊,求祢让我能看见。」她总是说:「主啊!我愿顺服祢的旨意,祢的意念高过我的意念。」

  两个老人眼睛都是瞎的,生活上当然很不方便,特别是王先生,到了晚年的时候更需要人的帮助。神特别恩待祂的忠心仆人,使他得到弟兄姊妹无微不至和精心的照料。虽然有一位弟兄经常在王先生身边,也常有弟兄姊妹来看顾他,但总没有一个人可以代替王太太的地位。王太太每天晚上要照顾他上厕所,有时候他肚子不好,起来的次数多,她也要起来多次。上海冬天屋里没有取暖设备,半夜里很冷,她就穿着绒衣睡觉,以便很快可以起来服侍王先生,几个冬天都是如此。这样,可以让和他们同住的人夜里能休息得好。

  有一次,王太太的侄女到上海看望两位老人,住在王太太卧房的北面小屋里。服侍他们的钱姐睡在客厅里,为了怕老人夜里有什么需要,可以听得到,她侄女临睡前,特意把房门开着。可是清早起来,却看见房门关的很紧。她跑到洗手间,看见浴盆边上放着几团洗过的旧布。钱姐早就去菜市场买菜去了,这些布是谁洗的呢?待王太太起来后,她便问王太太夜里出了什么事?王太太才说,半夜里王先生肚子不舒服,王太太就连忙起来扶王先生下床,又顾虑到王先生因为耳聋得厉害,说话声音大,怕吵醒她们,就把门关了。这时,王先生因为腹泻已经把裤子和地板都弄脏了。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一个耳聋一个眼睛失明,这时候若叫醒她们,都是很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王太太不但没有叫醒她们,反而把房门关好,不让她们听见什么声音,让她们好好睡觉,自己却摸索着找出几块旧布,端上一盆一盆的水,先把王先生擦洗干净,好让他上床睡觉,再蹲下一把一把地擦地板。她侄女问王太太,你既看不见,怎么知道擦什么地方呢?她说,我用手到处摸,闻一闻有臭味的地方就擦,直到全擦干净。又到洗手间把弄脏的裤子洗了。她说尽量不让别人洗这些脏的东西,弄完后,天也快亮了。她侄女感到十分惭愧,虽然有心要为老人家做点什么,可是自己睡的不警醒,全都落了空。

  王太太爱丈夫,深深地认识丈夫,知道他靠着主刚强勇敢,是神无畏的战士;也知道他的软弱,如同藤萝树下求死的以利亚。她更知道最后属灵争战的艰辛,因此,每当王先生病情转重,及至生命弥留之时,王太太总是坐在他的身旁,有力地握着他的手,反复不断地颂唱诗歌:「永远与主同住,是我诚信所愿,到时必能从死复醒,常享清福无限……」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经验,当为后人所效法。因为,魔鬼不甘于自己的失败,每当属神的人在生命垂危之际,牠常会使用欺骗、恫吓的伎俩。因此,属神的人不但自己要警醒,也当为别人警醒,用祷告和唱诗击退魔鬼的进攻。

  他们住在武康路的时候,王先生每天早晨知道王太太还睡着,就不去惊动她,因为王太太睡不好就会咳嗽。王先生就靠着阳光有影子的地方活动,当知道他妻子起床了,就会「文」一声的叫她。每天早上起来,总是「文啊」这样叫她,就是最后那一天,早上起来说话都不清楚了,张开眼睛还叫王太太一声:「文」。王先生十分疼爱他的太太,也很尊重她。所以王先生走在王太太的前头,是神的美意。如果王太太走在王先生的前头,王先生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当王先生身体比较健康的时候,有时天气晴朗、温度适宜,服侍他们的弟兄就陪着他们夫妇俩一起下楼去,在他们住所对面(武康路6弄)的小花园里散散步,在那里为他们拍了不少照片,成为弟兄姊妹的安慰和喜乐。后来,王先生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不太好,走路脚觉得沉重,就不大下楼了,因为下去了就不容易上来。真要下去的话,就得另外一位弟兄来,两人把王先生搀扶下去,再坐上轮椅,在街上推着走。从那以后,王先生下楼的机会就很少了。王太太偶尔也到楼下信箱取信,拿报纸,但不再去散步了。

  王太太的眼睛复明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有时候自己能下楼,还能在院子里扫扫地。因为这个院子是科学院的宿舍,没有专职的清洁人员。院子里有时候满了树叶,垃圾。王太太自从眼睛好了以后,就自己悄悄地拿了扫帚到外边去扫院子,有时候捡些垃圾放在边上。服侍他们的弟兄姊妹深深知道,她不是故意做给人看,不是要街坊的称赞、叫人家说王天铎的母亲是个很好的母亲。这完全是出于她的本性,她在哪里都会这样做的。住在院子里两栋楼的人,都是在科学院工作的,都受过高等教育,王太太成了他们面前的见证。

成为晚辈的榜样

  王太太一生勤俭节约。一次,蔚芷从平江路回家,带了些东西要用绳子捆在自行车上,王太太就给她一根长短正好的绳子。蔚芷接过来一看,是一根灰白色毛乎乎的绳子,原来是王太太平时梳头留下的头发,她舍不得丢掉,编起来当绳子用。

  一次,王太太的侄女婿雅忠来住在她家,发现一个玻璃瓶里的枣生了许多虫子,虫子和虫屎已有近三分之二的瓶子了,王太太因为眼瞎看不见。他没有征求王太太同意,就把瓶子丢进了垃圾箱,回来后才告诉王太太。王太太听了,竟对他大发脾气。她侄女婿从记事时起,就在王太太身边长大,这是第一次见她对自己发脾气。他对王太太说:「姑姑,我们不是浪费的人,我们家里的枣长了虫子,也是掰开把虫屎弄掉还吃的。您这瓶枣虫子太多了,既已没了营养,若再吃生了病,可就得不偿失了。」以后,侄女婿每次去,仍然为她整理食品,过期的、坏得不严重的就带走自己吃了,或者拿去喂猪喂鸡了。王太太这样节俭,真是很少见得。

  王太太从不吝惜给别人东西或钱财,只要听说主内的弟兄姊妹有困难,就嘱咐蔚芷给他们送衣、送物、寄钱。可是对自己却非常节俭,从不肯给自己做一件新衣服,总是穿蔚芷的旧衣服。平时一张小纸片,一小块布条,一截铁丝,一颗钉子,都舍不得扔掉。蔚芷看着心里不好受,要去给她买几件新衣,王太太知道了,就拦阻说:「我这不是穿得很好吗?」时间长了,蔚芷实在过意不去,就对王太太说:「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外人看见不会说儿子不好,一定说儿媳不好,不给老人家好吃好穿。」可是王太太只是嘿嘿一笑,说:「我觉得这么穿衣服,心里踏实。」蔚芷为了让王太太多吃一点营养品,穿件像样的衣服,婆媳俩没少「顶嘴」,可是王太太从来不气恼,反而常对别人回忆她在监里收到儿子和儿媳每月寄去的食品包裹的事。别人夸她有个好儿子,经常给她寄食品,即使在1960-1962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也没有中断过。但王太太总是及时对他们说:「仅有好儿子、没有好儿媳,食品也是寄不来。」因此,王先生常说:「她们俩不像婆媳,倒像是母女俩。

  在王太太关心别人的熏陶下,她孙女清音更爱爷爷奶奶。清音在南京读大学时,每逢放假回家,先打电话告诉妈妈回家的日期、火车到上海的时间后,接着说:「我下了火车先去奶奶家,你和爸爸到奶奶家来看我。」她每次回家,到喂爷爷吃饭时,她就要自己亲自喂,不许别人动手。为了喂起来方便,她就骑在爷爷两条腿上喂。蔚芷看见,怕她压坏了爷爷,说:「你怎么骑在爷爷腿上。」她急忙说:「你没看见我是腾空骑着吗?」清音是在奶奶的帮助和二姑姑筱瑜的指导下信主的。

  王太太的视力比王先生差,王先生当时还能看得见报上的大字,并能写信。王太太虽然视力差,但却总是不停地干活,像烧开水、洗衣服,样样都摸着干。蔚芷担心她发生意外,禁止她做烧煮的活儿。但王太太闲不住,分别给儿子、儿媳和孙女清音各织了一条毛线裤。即使在她弥留的前几天,看见蔚芷的毛线裤破了,还给她赶织了一条。每当蔚芷想到这些,心里就一阵阵地酸痛。她还给不少弟兄姊妹,特别是给那些中、老年单身的人织毛衣、毛裤。一位在沈阳的姊妹因公负伤,穿衣不便,王太太就想方设法地给她做了一件棉斗篷,并用毛线织上一条领子缝上去,使她能保暖过冬。

  约在1989年,王太太的侄子太和与妻子不和,又有病,就到武康路来,住在王太太家的北屋。当时王先生和王太太两位老人八九十岁了,眼又看不见,还要照顾他一个七十来岁的病人。王太太的侄女婿雅忠也在上海,住在王先生家。雅忠当时心里想:这个人也太不知自爱了,你有难处,但这两位老人比你难处更大。但王太太真是有爱心,雅忠当时睡在两位老人的床脚到东墙之间约一米宽的走道地上。半夜里,太和又拉又吐,王太太摸扶着床脚的铁栏杆,从雅忠地铺边上轻轻走过,到北屋服事太和,而雅忠却睡熟了,一点也不知道,王太太也不把他叫醒起来帮忙。第二天雅忠醒来,知道了晚上发生的事,对比自己的爱心,感到十分惭愧。

七、狱中馨香

人打我的背,我任他打

  神是我们随时的帮助,这话是十分可信的。在王太太一生坎坷的经历中,经上的话始终是她的力量和安慰。

  在狱中,她受到无理的虐待,特别是有一个同犯抓她头发,并把她的头发成咎地揪下来,对她拳打脚踢,她就想到以赛亚书50:5-7节,经上的话给了她力量,让她知道自己也算配为主的名受辱。因此,她不仅能忍受、并能胜过,心中充满喜乐和平安,并能饶恕苦待她的人。

  当时曾有一位天主教的修女见王太太受这样的苦,就对她说:「你心中有神,口头上对他们说没有神就可以了。」王太太当时就拒绝了这种体贴肉体的劝告,仍坚持说:「我一生的经历证明,神是确确实实的。」后来这位修女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说话,也许这就是神的管教吧!

  在狱中有一个年轻的女犯人,是个作恶多端的女流氓,人们给她起个外号叫「小辣椒」。这人在监狱中仍旧恶习不改,人们拿她没办法。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狱中配合外面的运动在犯人中间也有批斗的举动。这「小辣椒」几次带头动手殴打王太太并撕扯王太太的衣服和头发,造成王太太多日的伤痛,好几天头发都梳不通,一直到管教人员制止后,她们才停止欺侮王太太。过了几年,这「小辣椒」刑满,和一个刑满就业的男青年结了婚,分配到劳改农场的一间小屋,并生了一个孩子。王太太因年老体弱,又兼左眼失明,就被分配替「小辣椒」看孩子。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出于神的手,就像一个学生面对一张试卷一样。70年代全国经济很差,狱中供应就更缺乏了。政府改变了以往不许犯人送吃的东西的规定,准许每个犯人指定直系亲属每月可以寄一斤食品给他们。当「小辣椒」的孩子哭闹时,王太太就把自己有限的糖果饼干取一些喂孩子。那孩子只有几块尿布,王太太就把自己的旧衣服撕开,给孩子当尿布,还要把哭闹的孩子哄抱到睡着。这样的爱心,只能来自我们的主爱仇敌的心。她从神手里接受了这份试卷,答的非常好,使神的名得了荣耀,满足了主的心,也叫仇敌羞愧。据说,这「小辣椒」因王太太的行动很受感动,对她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在邯郸的时候,有一次王太太突然头晕目眩呕吐得厉害,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被送到监狱医务所。医生诊断为左眼患急性青光眼,开了降眼压的药水,并嘱咐必须每小时滴一次眼药水,几天后再复查。当时监狱内有规定,犯人服的药,必须交给犯人中的组长保管,犯人不得私自存放药品,以防发生意外。因此,王太太就将她的药交给她的组长了,并说明医师指示服药的要求。组长说:「一个病人不过一天点两三次眼药水,像你这种人还要一小时点一次,门儿都没有。」这样,还能说什么呢!正像保罗说的:「被人咒骂,我们就祝福,被人逼迫,我们就忍受,被人毁谤,我们就善劝。直到如今,人还把我们看作世界上的污秽,万物中的渣滓。」(林前4:12-13)几天后,王太太的左眼就因眼压过高,未得及时滴眼药,瞳仁爆破失明了。神要让祂的孩子学谦卑,虽然已经被列在罪犯之中了,可是还要比别的罪犯再降一等。王太太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只说这组长是无知加上心狠,并没有更多的抱怨。这事若换了别的人,一只眼睛因此失明了,还不闹翻了天?可是王太太却默默地接受了这原可以避免的创伤。

  她的眼压越来越高,以致引起头部剧痛。疼的时候,她的身子都不由得蜷曲起来,大声喊叫,看见的人都很同情她。这种病只要常滴降压的药物,就能缓解。可是由于当时不能及时滴眼药,以至延误了医治。当时和她在一起劳改的姊妹们同心为她祷告,她自己仍是信心坚固。瞳仁爆破、眼压下降以后,她失明了,但头疼也没有了,就经常听见她低声吟唱《基督徒诗歌》第78首「求拉我手」。歌词是:

求拉我手,使我与主日亲近,
靠主身旁,以主为乐为望。
求拉我手,否则我即将失迷,
无主同行,转瞬我便走错。
求拉我手,因我前路甚幽暗,
不见主面,便如黑暗无光。
因藉信心,得见我主大荣耀,
我便高歌,满心喜乐洋洋。

  1970年,全国掀起「斗私批修」运动。监狱里也不例外。这运动在监内是抓那些在改造中偷东西的,占公家的便宜的,搞包庇拉拢的「反改造」分子。那时犯人经常被调动,说走就走,行李多的就很不方便。干部要求大家精简行李,王太太因东西最多,衣服也多,她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人就喊着说:「刘景文的东西可多啦!」队长过来一看,就对她说:「刘景文啊,你东西这么多,就给你展览展览吧!」于是在一个大席棚里开她的展览会。把她所有的衣服,像旗袍、丝袜等等都挂起来,说这是地主、资产阶级的服装,贴上标签,标明这件是什么,那件是什么。把棉被说成是鸭绒被,极尽歪曲羞辱她。接着就开批斗会,开始有人动手打他,队长到场制止,她才算没再挨打。

  有一位名叫常丽德的犯人,在1960年因信仰被捕,判了十三年。在监内,她放弃了信仰,对王太太批判得特别起劲,以表示自己立场改变、靠拢了政府。她在会上说:「相信耶稣是童女生的,哪有这回事?我跟我老头儿结了婚,我就不跟他一块儿,看会不会生孩子?没有这个事。」还说:「王明道在讲道时,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的献金箱,等聚会一完,就直奔献金箱去了。」王太太心里说:「如果我们是这样的人,你还会去聚会呀?」这常丽德出监后,才恢复信仰,她出监不久,王太太也被释放了。王太太听说她家在乡下,生活得很困难,就给她寄了二十块钱,有人对王太太说:「她说那样的话,你还寄钱给她?」王太太却没有这样想,而是仍以爱心待她。到王太太离开农场,真正回到家里,常丽德便写了一封信给王太太,很恳切地承认自己放弃信仰的罪,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世界了。

  有一次,同监犯人在批斗殴打王太太的时候,王太太因为疼痛就大声喊叫,想叫守卫的人听见好出来干预,谁知他们一个也不来。因为那天各个监号内都在打人,专门打那些信神的人。政府对这些事是默许的,所以干部故意躲开,或干脆不来,让犯人互相批斗,出了事,顶多处分一两个犯人就算了事。

  第二天仍继续批斗王太太,打她。她们因为知道她会喊叫,号内的组长就用手拼命地提她颈项后面那根筋,好让她叫不出来。这个人因贪污被判刑,使王太太吃了很多苦头。她这样做了以后不久,颈部就患痈疽,王太太却仍以爱心待她。她刑满后,因着王太太的见证信了耶稣,回北京探亲期间,还去看过基督徒会堂的信徒萧语平姊妹。萧姊妹跟她一起祷告,在灵性上很追求呢。

  文化大革命期间,同犯们对王太太说:「我们有一个制度,你要是说有耶稣,你就甭打饭;你要是说没有耶稣,你就可以打饭吃。」于是王太太便去找队长,问:「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制度,如果我说没有耶稣,我就可以打饭吃,如果我说有耶稣,就不让我打饭。如果政府真有这个规定,我就不打饭了。」队长对她说:「你打你的饭。」她有了队长这句话,就打她的饭,也没有什么事。可是和她一起坐监的陈善理大夫(原是北京香山恩典院的负责人),她人太老实,不问个究竟,以为这真是政府规定的制度,真的一天没有打饭吃。她本来身体有病,再不吃饭身体就更不行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王太太的智慧,她能分辨哪些犯人自己出的主意,哪些是政府的政策。

  每次王太太在挨打的时候,都一直默唱一首歌,就是她自己配上曲子的以赛亚书50:5-7:

  「主耶和华开通我的耳朵,我并没有违背,也没有退后。人打我的背,我任他打,人拔我的胡须,我由他拔,人辱我吐我,我不掩面。主耶和华必帮助我,所以我不抱愧,我硬着脸面,我知道我必不至蒙羞。」

  这是她最爱唱的一首诗歌,她在家里的时候唱,在监牢里也唱。在被辱骂挨打那些日子,她时常默默地唱这首诗歌,心里满有力量,也不惧怕。

  政府要求并鼓励在监狱里的犯人彼此检举揭发,谁检举别人多,谁就是靠拢政府,说明谁改造的好,也就有可能被减刑或提前释放。可是王太太从来不记仇,更不会去检举别人

  她在服刑的期间,是不许给丈夫写信的,所以整整有十五年,他们夫妇俩互相不能通讯息,所有的讯息都是透过上海王太太的母亲和哥哥互相转告。王先生在山西写信给他的岳母,岳母把他简单的情况再告诉在河北邢台的女儿。女儿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母亲,母亲就把情况告诉女婿。就这样,通过第三者来传递彼此在狱中的消息。

监督劳动时期

  王太太服刑15年后,于1973年4月底刑满释放,仍留在邯郸,不能回家。因为当时的劳改政策规定:凡是从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去的犯人,虽刑满也不能迁回原地,只能留在监狱外的农场住宿、劳动。每月发给一份仅够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工资,可以在劳动的农场范围内自由活动。这种人被称为「刑满释放犯」,家里人也可以随时来探望,每年可以享有一次的探亲假期请假回家;除此之外,就跟服刑犯人的处境差不了多少。王太太的儿媳蔚芷每月都给她寄点吃的,像炒面之类的,放上糖,她用开水一泡,就可以当面糊吃。

  1973年9月中旬,王太太由邯郸调到石家庄劳改农场监督劳动,一直呆到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1976年9月又调到邢台唐庄农场。1977年,因为她眼睛失明,才被获准回上海她儿子的家。这是一种特殊的情况,当时一般监督劳动人员多终老于劳改农场。

  王太太在石家庄劳改农场时,一次,她侄女婿出差到石家庄,曾陪同她于一个主日坐火车去阳泉荫营,看望她丈夫王明道先生。那时是夏天。他们上了火车后,车厢的窗子开着,他们挨窗口隔着小桌子对面而坐,火车开离了监狱管制的地方,身旁也没有其他乘客,他们姑侄俩便大声唱起了《基督徒诗歌》第一首「赞美上主」。因为当时没有《基督徒诗歌》的歌本,只能靠记忆,俩人共同回忆歌词的内容,竟把六节歌词一字不差的全背下来了,王太太那高兴劲就甭说了。她侄女婿提起这事,至今记忆犹新。

赞美上主我愿声高,声由心起直达云霄,
默思主性细察主工,赞美为始欢喜为终。
如灯在天群星荧荧,主定其数主命其名,
我主智慧深逾海洋,世人心思难断测量。
至尊上主恩惠无边,手铺白云遮瞒青天,
普降甘霖滋生禾黍,点点是恩不空入土。
芳草满山嘉谷遍地,华美衣冠无此艳丽,
畜食禽粮尽出主手,虽小麻雀也不空口。
被造能力又何足云,无论是物无论是人,
心性虽灵肢体虽巧,自主看来尽属微渺。
因主最爱惟有圣民,以祂为子眷顾殷勤,
知祂敬畏知祂顺从,爱祂克肖自己形容。

  王太太在石家庄劳改场监督劳动的时候,和张锡恩姊妹在一间南屋里同睡在一条炕上。王太太的侄女婿来看望她,带了些吃的给王太太,想给锡恩姊妹一些,锡恩姊妹不肯受,因为她当时是小组长。她们当时虽已刑满,但同案之间来往仍受监督,压力很大。王太太趁还给东屋的语衷姊妹一个带盖的大搪瓷缸子的机会,巧妙地将一斤巧克力放进缸子里,盖上盖子送过去了。那时,在监督劳动的场所,要吃点好东西是很难的。

  王太太刑满后,知道自己的丈夫还在捆锁中,就向政府提出要求给王明道写信。后来政府许可了,她马上就给王先生写信。她做事非常地细心,把收到的炒面又给王先生寄去,还在信中叮嘱他:「要省着点吃,恐怕以后不常有的。」因为那时正当文化大革命中期,交通各方面都很混乱,情况也在不断地变化,她恐怕不能长久这样不断地带食物给自己的丈夫,所以一再地叮嘱他:「你要省着一点吃。」

  1976年春天,王太太和另外两个犯人同室,三个人同睡在一个由砖块堆成的大炕上面。这炕一面靠墙,另三面是用砖块围成约五十公分的外壳。内中由各人拾来的碎砖块填到一定高度,再在碎砖上面填一些禾草杆,褥子就放在禾草杆上,就这样睡觉。大家一齐动手修建时,王太太因年老体弱,又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所以各自拾砖时,她只拾了够填一半高度的砖块,砖就给人抢光了。她又没有力气把砖块垒起,就在砖块的凹处铺点禾草杆,再铺上褥子,就这样睡觉。她侄女到邢台唐庄农场监外劳动营中探望她时,到院中想拾些砖给她修理修理,但院里那时正搞卫生,一块砖也没有了。她对侄女说:「你老远来呆一天就走了,干嘛把时间干了这些呢?咱们说话还来不及呢?你若真把砖铺成平的,我这么瘦,反倒硌的疼。我睡在这个凹的炕里挺好的!」她还是这样一个凡事谢恩,凡事知足的人。真是像保罗所说的:「我无论在什么景况,都可以知足,这是我已经学会了。我知道怎样处卑贱„„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我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腓4:11-13)

  同年秋天,王太太的侄女再去看望她。同室中王某某回北京探亲去了,她侄女正好能在这个空铺位上住两天。这屋里一共住了四个人,同睡一个大通铺。进门的第一个铺位是位刘某某,因和儿子多次拦路抢劫而入狱。第二个铺位是王太太睡的。第三个铺位就是回家探亲的王某某,她因与小叔子通奸、合谋害死丈夫而被判刑。第四个铺位是位张某某,她是药房的工作人员,因偷窃大量药品而入狱。

  在服刑期间,犯人不许交头接耳,更不准谈及彼此的案情。有了事情发生,必须向政府检举汇报。犯人间也彼此不知姓名,都有指定的代号。但刑满后,这种监规就不再适用了。她们之间可以随便交谈。这时候,就有人问王太太:「为什么在服刑中,人们多次无理的待你,甚至是违反监规的,你不反抗,不举报。出来后,也不报复她,还拿自己的东西帮助这些人呢?」王太太说:「我是信耶稣的,我在信主前,和她们一样是罪人,然而主救了我,叫我明白了真理,所以我只要按圣经上神的话来行事为人。」于是,就藉着这样交谈的机会将福音传给了她们,其中王某某就这样认罪悔改了。王太太让她进一步地认识到:公安局认为是罪的,当然要接受因犯罪而应得的刑罚。但即使是在人眼中不认为是罪的思想、意念、说话和行为,在神圣洁的眼中算为有罪的,也都要向神认罪、向人赔罪,真正为自己的罪忧伤痛悔,接受耶稣作为她个人的救主。后来,王某某年老回北京住在儿子家时,还给王太太写信交通,末了她患了癌症,平平安安地被主接去了。王太太右边睡的是强盗刘某某,左边睡的是通奸杀人犯王某某,神的孩子睡在这样的两个人中间。按人看来,是多么叫人无法忍受的事。但完全圣洁无瑕疵的主耶稣,就是为了我们的罪钉死在两个强盗中间,「祂也被列在罪犯之中」(赛53:12)。学生不能高过先生(太10:24),王太太身上有因认识基督而有的香气,为主的缘故忍受所临到她的一切苦待,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并存怜悯的心。为此,神差她到福音传不到的地方去,使用了这件经过锤炼的器皿,做成了祂所要成就的工。

  在监督劳动期间,有一个女犯人对王太太很不好,时常欺负她,她却从不记恨。她们使用的厕所是蹲坑,那女犯人上厕所不能蹲下,有的时候她的腿就僵在那里,半蹲半站得动不了。每当这时候,王太太总是进去,想办法把她搀扶出来。她因为蹲不下,便站着撒尿、拉屎,于是裤子上、衣服上又是屎又是尿,王太太就给她洗给她涮,别人在旁边就讥笑王太太,说:「她对你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她?」

  王太太在监督劳动的期间,曾回上海几次。每年只能请一次探亲假,每次只能请假半个月。每次回上海时,她都让儿子王天铎买塑料水桶,一买就是四五个,因为在就业队里没有这种塑料水桶。打水、提水用的都是木桶,很笨重,她也提不动。队里有很多老人,生活很困难,洗脸、洗脚都得从井里打水。所以她买了那些塑料水桶拿回去,跟她们一起共用。当政府让她离开农场、正式回家的时候,她就把这些东西都留下给别人了。那时候,塑料制品还很少,价格也很贵。一般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几十块钱,一个好一点的塑料桶要十块至二十块左右,一次带四个五个塑料桶,还有塑料脸盆,是要很多钱的。可是她为别人着想,不辞劳苦、也不惜花费。当然,她也花不起这些钱,都是儿子为她预备的。

  1973年秋,王太太第一次请假回上海,看望十五年未见到面的九十四岁高龄的老母亲。她儿子天铎去车站接她,却错过了,没有接着。等她儿媳下班回到家中,看见王太太正抱着周岁的孙女儿清音玩,从阳台上跑出又跑进,她和孙女都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儿子当时的住处只有一间房间,王太太一来便住不下了,王太太的母亲就到浦东天铎表弟家住。她们母女同住了十天以后,王太太就回石家庄去了。没想到这次相见,却成了她们母女的诀别。王太太的妈妈是在1974年1月被主接走的。

  1975年王太太请了探亲假,在儿子天铎的陪同下,去山西荫营看望她分别了17年的丈夫王明道先生。1976年,王太太一个人又回到上海儿子家中,她们儿孙三代快快乐乐地度过一个月。她儿子又给妈妈买了些生活用品,如塑料水桶脸盆等等,王太太就回石家庄去了。

六、同背十架

暴风雨前夕

  1955年夏,全国开始「肃反」,王明道先生和他领导的基督徒会堂成为三自会主要的攻击对象。王明道先生奋起为真道争辩,先后写出了《他们就是这样陷害耶稣》和《真理呢,毒素呢?》两篇文字,最后在1955年6月发表了《我们是为了信仰》一文。三自会发动群众对王明道先生进行控诉揭发,基督徒会堂的信徒也在这场运动中成了「肃反」的重点,工作岗位的领导要他们站出来,交代王明道先生的问题,企图将信徒各个击破,从中找出破口,孤立王明道

  当时王明道先生在讲台上为真理而战,站在最前线,竭力为真道争辩,王太太在台下却做着王明道先生在讲台上做不来的工作。王太太与圣徒谈话中,常常用圣经的话来鼓励年轻的弟兄姊妹,用她自己谱的经文诗歌来勉励他们,为面对批判斗争的人及时送上所需用的圣灵宝剑。其中最有针对性的诗歌是源于路加福音21章14-15节:

  「你们要立定心志,不要预先思想怎样分诉,因为我必赐你们口才智慧,是你们一切敌人所敌不住,敌不住,驳不倒,敌不住驳不倒的。」

  还有一节经文诗歌是源于林后4章7-9节:

  「你们有这宝贝放在瓦器里,要显明这莫大的能力是出于神,是出于神(重句),不是出于我们,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

  这些经文诗歌给了弟兄姊妹极大的鼓舞和力量,因着他们背熟了这些诗歌,便能在患难逼迫中,勇敢无畏地捍卫真理。学校里有些年轻的姊妹,在斗争会上勇敢地说出「头可断,血可流,信仰不能批判」的豪言壮语,以致政府认为,各大院校里基督徒会堂的信徒在斗争会上所说的话都像统一了口径似的,幕后肯定有主使。他们哪里知道,这乃是圣灵的工作,因为他们都同感一灵,当然都说出同样的话语了。

第一次被捕

  王太太已经有了为真理受苦的思想准备,在1955年8月7日深夜将近零时,公安人员爬墙进入基督徒会堂,王太太忽然听见房顶上有声音,要出去看看,刚走到小客厅门口,公安人员正要进来,碰见她就把她铐了起来。她当时显得很镇静,因她知道这件事早晚要发生。跟着公安人员进入王先生的屋里,王先生一看见公安人员手里拿着手枪对准他,显得有点慌张。因为王先生当时觉得,他们大概不敢抓他,所以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从这件事上来看,王太太的确是柔中有刚的人。随后,他们也把王太太一同带走了。

  他们带王太太走的时候,她当时只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和衬裙,脚上穿的是一双新布鞋,是一位姊妹亲手做了送给她的。当时天正下雨,她舍不得弄脏这双鞋,就脱下来夹在腋下,公安人员给她一把雨伞,她就光着脚,趟着雨水走了。

  王明道先生和王太太被捕后,被关在北京草岚子胡同13号看守所。它的前身是国民党的刑警队,专关共产党人的地方;日伪时代是日本宪兵队专关抗日分子的处所;解放后便用来关押反革命分子。基督徒为了信仰被捕后也被关在这里,列在政治罪犯之中,这实在有点可笑。但现实确实如此。我们的主昔日怎样被犹太的祭司们「列在罪犯之中」,今日祂的门徒又岂能例外呢?

  王太太最初被关在甲号监舍内的单间,她对面的两个监房是大号,每间关十几人,里面关着一位弟兄。一次,她对面监房内的犯人在斗争这位弟兄,要他交代问题。一般都是审讯员审问犯人,但有的犯人不怕审讯员,可以一问三不答,政府拿他没办法。于是,政府将特权下放到犯人中,让犯人斗犯人,用以夷治夷的方法,也是给他们立功的机会。这事交由号内的组长主持,发动众犯人向不交代的犯人斗争,方法有文的、也有武的,都由管理员示意组长执行。这位弟兄当时拒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坚持是信仰问题,于是遭到小组的犯人围斗。他们用「摇煤球」的方法来整这位弟兄,就是大伙围成一圈,被斗的人坐在当中,四面的人用拳头抵住他的头部,用力推压。弟兄受不了了,在炕上猛地站起来大声喊叫,以示反抗。王太太在对面的屋内听见了这喊声,听出是这位弟兄的声音,便写了一张条子交给管理员。条子大意是说,他们这样斗某某起不到效果,反而会引起他更不服。他们不能这样对待他。果然,这条子送出去后产生了效果。管理员进到这位弟兄所关的那个号内,叫犯人不要采取强硬的手段,要讲理,并说:「有犯人给你们提了意见,写了条子,说你们这样干不成。」他们这才停止了对弟兄的围斗。后来,这弟兄被释放出来,去看望王太太时,谈起了狱中这件事。王太太告诉他说:「我当时听见你大喊大叫,不忍听任他们这样折磨你,所以写了一张条子给管理员。」通过这件事,便可以看出她爱弟兄的心是多么的真挚迫切。她自己可以默默忍受许多的苦待,一声不发,可是若弟兄受无理的迫害,她就要仗义执言,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第一次获释

  1956年9月30日,王太太从草岚子看守所获释。王先生是9月29日比她早一天释放的,获释的条件是答应政府出狱后带领教会参加三自会。并安排王先生于9月30日在青年会做检讨。他刚做完检讨,那边看守所就把王太太放出来了。这也是交换条件之一,王先生若不做公开的检讨,就不放王太太出来。政府深知王先生很爱他的妻子,知道他必会就范。

  当王太太被放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雇了一辆三轮车将他们二人的行李拉回家,王太太一进门,就直奔小会堂去弹琴,弹的是《基督徒诗歌》的第一首:

  赞美上主我愿声高,声由心起直达云霄。
  默思主性细察主工,赞美为始欢喜为终。

  她在监里一直想唱这首诗歌,但始终憋着,不能出声歌唱。所以她暗地下了决心,一旦回家,就要弹唱这首诗歌,真是一个乐观的人。

  王明道先生释放出来后,政府等待着他实践诺言、参加三自会。但王明道先生怎能参加呢?他在看守所承认的种种「罪状」,都是因为受不了同监的两人日夜轮番的恐吓、虐待、殴打,因软弱惧怕,就违心地「认了罪」。政府要的就是他认罪,不管是真是假,只要王明道答应参加三自会,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但王先生出来后,除了在青年会作了那份假检讨外,以后就什么都没有做。他在会堂住了六个来月,干脆搬回甘雨胡同自己的家,不再和基督徒会堂有任何接触。政府方面还是耐心的等着,希望王先生能完全地转变过来,参加三自会。但是王先生清楚地知道,这条路是走不下去的,所以他就一直地在回避。宗教事务处多次约请王先生,都是只请他一人。但每次他们请王先生到颐和园玩,王太太总是陪着他去,政府对此很不满意。他们对王太太说,我们是请他,你为什么老是陪着他呢?王太太说:「我不放心,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因为他的父亲是自杀死的,所以我怕他自杀。」王太太说这话是很有智慧的,因为王先生在第一次被捕以后,精神便瓦解了,那时确实可能走上他父亲曾走过的路,王太太的这个想法未尝没有道理。但这里面还有更深的含义,就是怕王太太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们会用恐吓的方法逼王先生参加三自会。所以王太太形影不离地老跟着王先生,以便在王先生关键时刻把握不住的时候,及时地拉他一把。王太太是个非常有智慧有胆识的女子,看事情看得很深远。所以,每当三自会或宗教事务处约请王先生去游玩,王太太必定在场,使他们对王先生预订进行的劝诱无从下手。因此,他们对王太太这样的做法十分反感,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第二次入狱

  王先生并没有按照当初对政府的承诺去参加三自会,政府岂能放过他们?等了一年,看他们实在不走这条路,政府就又下令逮捕他们。

  1958年4月29日晚10时许,公安人员进入他们家,再度把他们夫妇逮捕走,先带走王先生,然后才把王太太也铐走。当时王太太的妈妈和儿子天铎都在家,他们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又被抓走,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太太进监后,第一次提讯时,那些过去负责与他们联络的干部便气冲冲地用手指着她说:「你这不识抬举的,你把教会弄得乌烟瘴气,你为什么说他父亲是自杀的。」王太太说:「他父亲本来就是自杀的。」因为王太太在监外时,曾拿这句话来搪塞他们,不让王先生独自一人外出,一定要陪着,致使他们不能对王先生进行个别的威胁劝诱,叫他们立下功劳,所以他们对王太太特别愤恨。由此看来,如果不是王太太常在王先生身边,王先生真可能会因为受不了他们的威迫劝诱,而持守不住。

  王太太第二次被捕,还是被送到草岚子看守所。1959年11月,草岚子看守所的犯人都被迁到德胜门外功德林。1960年2月,又由功德林迁到半步桥看守所。1963年9月,王太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王明道先生则被判处无期徒刑。

在北京狱中

  判刑后,王太太仍留在北京市自新路半步桥看守所,直到1965年,调到北京通县小五金厂劳改。

  她在半步桥看守所的时候,每周末政府组织犯人在院子里看电影,春夏天还可以,冬天就冻得受不了,可又不能不去看。王太太衣服不够,囚衣的对襟处钻风,特别冷,王太太就想法在出去看电影前,拿上一些草纸,看电影时塞在胸口前保暖。

  1966年夏,她从通县小五金厂调到北京市第一监狱里的袜厂劳改,在那里有三年之久。

  1962年,王太太儿子天铎结婚后的第三年,天铎夫妇利用暑假从上海到北京看望在狱中的父母,王太太和王先生当时都关在自新路半步桥看守所。这次是她儿子和儿媳第一次探监。这次接见是经过特殊允准的,不是每月一次按常规和犯人们的集体接见。

  天铎夫妇进入监狱后,来到监狱的大院里,院子里没有桌子,没有椅子,他们就站着等候他们的父母出来。不久,管理员领着王明道先生走了过来。王明道先生见到儿子天铎,感情很是冲动,双手紧紧抱着儿子的头,凄然泪下。说他自己还好,只是惦记着王太太,不知道她的身体可好?王太太二十多岁生过严重的肺病,因此身体一直比较虚弱,想到她也在受苦,王先生更是放不下心。又惦记着岳母,便问岳母在上海生活的情况如何。王明道先生一向非常孝敬他岳母,并把老人看作是自己的母亲一样。由于感情冲动,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与儿子同来、过门不久的新儿媳妇。但是他儿媳妇很能理解公公的心情,知道他多年见不到一个亲人是什么滋味。多年后,王明道先生常喜欢对别人说:「我这个儿媳妇好,能在那样的环境条件下到监狱里看望作为罪人的公公,这不是一般妇道人家能做到的。」接见限定的时间到了,管理人员便把王明道先生带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一位女管理员带着王太太来了。王太太穿的还是家里带来的家常衣服,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见到儿子天铎时很平静,并热情地跟儿媳妇打招呼说:「1950年我陪天铎到上海去工作报到时,到过你们家,见过你的父母和你。」又说,在监狱里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非常高兴。在她儿媳妇眼中,王太太对她家和她是知根知底的。她儿媳的外祖父是天津的一位牧师,母亲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王太太又问了她妈妈和丈夫的情况。在整个探望过程中,她的神情始终镇定自若,给她儿媳妇的印象是:这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在河北服刑

  1969年冬,监狱里配合当时文化大革命中的「战略大疏散」、「京城一片红」的革命口号,将一部分原籍是外省的犯人调回原籍服刑。也有一部分原是北京户籍的犯人,按当前形势的需要调离北京。王太太属于后者,便在这次大调动中调离了北京。

  1969年冬,王太太从第一监狱调到河北省邯郸劳改农场,王太太最后服刑的地方是在河北邢台唐庄农场二大队妇女队,直至1973年4月底刑满。王明道先生则早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从第一监狱调到山西省大同煤矿,以后转移到阳泉荫营煤矿劳改。

五、撮合婚姻

为年轻人的婚姻操心

  王太太特别关心年轻弟兄姊妹的婚姻,到了他们的婚龄,王太太就像母亲关心自己的儿女的婚姻一样,主动为他们物色对象。一般信徒很少主动地去表达自己所喜爱的对象,都在等候神的安排,特别是姊妹们。王太太深知,弟兄姊妹若没有教会长辈的关心,为他们谋划,很容易按自己的喜好去选择。他们因为年轻,没有人生的经验,又没有属灵的鉴察力,很容易在婚姻问题上跌倒,被撒旦掳去,这是很悲惨的事。由于王太太在教会中所处的地位,她的责任使她不能不为这些事操心。经她撮合的婚姻都有美满的结果,帮助解决了年轻弟兄姊妹的人生大事。

  有一次,一位从孤儿院被领出来的姊妹,已经到了结婚年龄,领她出来的人强迫她认识一个不信主的人。王太太知道后,赶紧去打听,可是到达那里的时候,听说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她听了这消息当时十分失望,不觉身体一软,就坐了下来,接着对那从孤儿院出来的姊妹说:「你怎么不找我?」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她关心晚辈的婚姻到什么程度。

王昭和臧尔忠

  王昭姊妹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在婚姻上虽然有一些机会,但最终都因对方不信主而告吹了,所以她母亲托王先生、王太太给女儿找一位爱主的弟兄。后来有一天王太太和另一位长者到王昭家去,对她说,我们给你介绍臧尔忠弟兄。王昭姊妹考虑到最主要的条件,是要一个真正信主的基督徒,所以她同意了。此后她就开始跟臧尔忠弟兄有了交往。经过一段时间,事情就定了下来。双方家长在王昭家商量一个结婚的日期。王昭的父亲爱女儿的心切,了解到臧家人口多,弟弟、妹妹不少。王昭是爸爸的小女儿,她父亲那时好像不太礼貌地向对方提出了条件,说:「我的女儿不能跟婆婆生活在一起,你们家里那么多人,我女儿实在应付不了。」另外一位长者听了有点不高兴,便说:「你们托我给你女儿找对象找伴侣的,现在又忽然提出这些条件。本来他们家人口就多,如果再在外面找房子就更困难了。」话里的意思是很清楚的。那时,王昭姊妹在旁边,作为一个小女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大家都在屋里彼此对着面,场面十分尴尬。王太太既了解为父爱恤小女儿的心情,也体谅做母亲的难处。便说:「哦,我们没想到这些。那好吧,回去再跟老太太商量商量。」后来过了不久,王太太就回复他们说:「我跟老太太商量了,如果你们能找到房子,你们可以暂且自己生活,但老太太也说了:『我老了,要跟长子尔忠的。』她就是这样回答我的,你们自己考虑吧。」后来,王昭姊妹还是跟尔忠弟兄结婚了。王太太在这件事上,照顾到双方家长的难处,能体恤双方老人对儿女的心情,所以完满地促成了这一段婚姻。

姬桂棠和张友明

  1950年,张友明弟兄从湖南长沙来到北京。他哥哥和他的嫂子、侄子也先后到达。他们弟兄俩都在北京历史博物馆工作,在基督徒会堂聚会。

  在张友明弟兄哥哥一家人未到之先,王太太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便在弟兄姊妹中打听,为他们寻找住处,经多方了解,最后王太太告诉张友明弟兄,在王克尘先生的弟兄的院内有两间西屋,经过交谈定妥之后,张友明弟兄和哥哥一家便在这里住下了。

  友明弟兄的兄嫂一家六口,加上他便成为七口之家,当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开始,他们哥俩只买了一张床和一个炉子,赖以烧饭和取暖,捡来大砖头当凳子坐。关心肢体的王太太又为他们忙开了。从弟兄姊妹家里借来了床、桌椅和衣架等,并把她儿子天铎小时候用过的一个五抽屉柜送给他们,解决了他们当时生活上的一切难题。这使得他们这个坐砖头当板凳的家,一下子变得什么也不缺了。

  在不多几个月的交往中,王太太得知友明弟兄还未结婚,便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来,替他在姊妹中物色。最后,把在同仁医院工作的姬桂棠姊妹介绍给他。他们相识之后,蒙主带领婚事便定下来了。这件事从始至终王太太都在为他们张罗。

  接着,王太太又在住西石槽的张婶院内为他们租下了房子。把自己家里的一个旧书架送给他们作碗柜,一张西式弧形腿的小圆桌给他们吃饭用。丝绸褶皱的灯罩,立体雕花玻璃瓶式的灯柱镶在光亮的铜坐上,非常漂亮,简直像是在给自己的女儿办嫁妆似的。

  婚期快到之前,友明弟兄以为在会堂举行婚礼,请王先生主持证婚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点没有想到应当首先向王先生提出请求,得到王先生的同意方可。细心的王太太发现,友明弟兄尚未想到这个必须有的礼节,便在一次聚会结束后走到他身边,悄悄地将这事告诉他。友明才发觉自己的糊涂,便赶快遵照王太太的嘱咐去办。王太太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对年轻的肢体关怀备至。

  一年之后,神赐给友明夫妇一个儿子,又是王太太为这事忙来忙去。分娩的第二天下午,她就给桂棠姊妹送去鸡汤。桂棠姊妹出院之后,王太太一直关心着她,送这个送那个。他们夫妇二人都是失去母亲的人,心想,即便他们的母亲都健在,能比王太太做的更多吗?王太太就是这样关心着在她周边所有的肢体。1990年6月,姬桂棠姊妹不幸遇车祸。众弟兄姊妹为她恳切祷告。而王先生夫妇更是十分伤痛,为她禁食祷告,痛哭流涕地向主哀求。王先生双目失明,不能持笔写信,而王太太的一只眼也仅有少许光感,却经常写信安慰友明弟兄,勉励他在主前学习顺服,相信主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相信主的全能,相信主是听祷告的主。当王太太的眼睛做过手术、恢复视力之后,书写更加自由,特别来信教友明弟兄唱约伯记第一章21节:「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友明弟兄都珍视地把这些书信保存起来,留作纪念。

附:王太太给张友明弟兄的信

友明:

  我刚下楼取信时,说是新鲜胡同,知道是你家来信,为你感谢主,得安慰,感恩。因为是主给了你安慰,且是至上的安慰。桂炎和忠忠出去为叔叔定制一把能靠头的靠背靠头的藤椅。我曾请他们趁便给你汇去200元,因为崇温夫妇也在,总有用钱的地方。主给我们的恩典丰丰富富,望不要推却。因都是天父所赐,我们并未费力!

  桂棠实在是尽心竭力的事主爱人,不计较得失,实在走在我们的前头。前不多日子,她也自问是尽了自己所能的,希望德恩夫妇能和平共处,也是为张叔的缘故,希望他们能不负主的恩典。我也感到是已经没法再做什么了。因为德恩既自己无能,还不听劝,只随从那些不信的朋友出的坏主意。但他仍是受创伤的。再去为这事效力,我也实在是已经尽了力量,甚望德恩有所警觉。

  我们也信一切既出于主,只要她没有痛苦也就大得安慰,我是一直不愿意去知道经过,事情经过的实情的。因为这就不会产生什么错觉,一切也可以正确对待。甚望天父一直保守你们全家人的心。因为仇敌看到我们依靠主得胜是不甘心的。它终日寻找机会,让主受羞辱。他苦害约伯,不也就想达到这个目的么?望犹大书末了的话使我们能保守自己常在主的爱中,好让主保守我们始终不失脚!

  不多写, 祝 主佑平安!

  景文 90.7.2

邓福珠与游约伯

  游约伯弟兄自小父母相继离世,从小就由教会供给上学和生活所需,后来考上了北京大学。1947年,一位弟兄带领他参加北京学生会举办的培灵会,在会上他清楚得救。他身体很瘦,一天,郭晋华姊妹带给他一筐鸡蛋和奶粉等。他对郭姊妹说:「这是谁的呀?是你给我,我不要。」后来郭姊妹就告诉他说,是从家里给他送来的。他说:「我没有家。」郭姊妹所说的家,就是住在会堂里的王先生和王太太,还有当时的女传道人迟太太。

  1951年,游约伯和邓福珠姊妹结婚的时候,王先生就做了约伯弟兄的家长,王太太是主婚人。但约伯弟兄在北京没有家,结婚后在哪儿住呢?连房子也没有。他刚毕业,那时福珠姊妹家的房子也很紧张。王太太就为他筹办了这事。借了一个姊妹梁姨的房子作他们的新房。在他们的婚姻这件事上,王先生和王太太就像父母一样替他们承办一切。跟着又为他们在锡拉胡同雨花台饭庄定了一桌酒席,招待一些主内的长辈。这一切花费都是王先生夫妇承担的。

  约伯弟兄毕业后,因为信仰的问题,没有给他分配工作,却把他送到革命大学进行思想改造。他那时心安理得,随主引领。王先生特别安慰他说:「我们一同仰望主吧,我们为你祷告。」王太太说:「既然凡事都出于神,你就要坚信不移,你遇到的难处,神会负责给你力量。」有一段时间,约伯没有工作,住在会堂,为《灵食季刊》的出版作校对的工作。在那段时间里,他看到王先生和王太太怎样牧养教会、关心信徒。有信徒生病住院的,他们拿了食品到医院去看望,有的家庭有丧事的,他们就去替他办理丧事,有时也带约伯一起去。他在那时看到,王太太什么事都管,信徒结婚的事,甚至信徒去世买棺材的事,找墓地的事她都得操心。

  后来,也是王太太告诉陈以和弟兄,问他们学校有没有工作,叫他给校长说说,说有一个弟兄愿愿教数、理、化。陈弟兄回学校跟校长一讲,校长就答应了。说,把他带来吧。约伯弟兄一去,校长当天就把这事定下了。那学校是北京第三十五中学。当天,校长就让会计将当月的工资发给约伯弟兄。从那时起,他就在那里工作,1956年底被调到另一学校教物理,直到1985年退休。

黄碧贞与陈乐群

  1938年8月,黄碧贞姊妹由一位姊妹带到史家胡同基督徒会堂听道,信了主,于1942年8月受浸归基督。她父亲原是经商的,因战事纷乱,市面萧条,无法维持全家生计,因此只身到沪以谋生路。她母亲留在北京带着三个年幼的子女,积劳成疾,三妹患了肺结核,三弟患颈部淋巴结核。三个病人摆在黄碧贞姊妹面前,没有一个本族亲朋来看望相助。她一个刚二十岁出头的弱女子,在护士学校刚毕业,工资微薄,实在难以承担这副担子。这时,王先生和王太太以及主内的肢体都关心她,有时给她们送点小米。在她母亲病重时,徐弘道先生到她家给她母亲传福音,她母亲接受了主的救恩,最后被主接回天家,年仅五十二岁。

  她母亲去世后,王太太怕她一人照顾不了全面,就请主内一位年长姊妹回太太去帮助她。先将她小妹妹由香山慈幼院接回来,又帮助她照料生活。她母亲的丧事由王先生主持,约一百多信徒参加。她本族亲朋一个也没有来,仅家里旧日的工人来参加丧礼。她父亲从沪赶来奔丧,见了前后的情景,深受感动,认为信主的人真好,教会真好。

  等母亲的后事料理完毕,碧贞到香山疗养院看望患肺病的三妹,不敢告知她母亲病故的事。但不到两个月,她三妹也病逝了。王太太就委托回太太陪伴她,然后就自己回家去了。碧贞就带着患病的三弟和小妹妹,他们姊弟三人相依为命生活着,她既是姐姐,又是半个母亲那样地照顾弟弟妹妹的生活和学习,有六年之久。她这一切光景,王太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三年服孝满后,王太太就像母亲一样,感到碧贞姊妹需要一个家,她观察弟兄中谁最合适能协助碧贞承担这副担子,因为她看到碧贞太累了。后来王太太说:「我看陈乐群和碧贞最合适。」这时候,李再生弟兄和碧贞在护士学校时的护理主任赵德贞姊妹都有同样的看法,他们分别为这事祷告。当时碧贞一点也不知道,神就一步步带领,成全了这事 。

  他们于1946年3月15 日举行婚礼。王先生是主婚人又是证婚人。在婚后不久,他们便遇到极大的试炼。1946年6月底,他们夫妇被无理解聘,幸而他们不到一个月便重新找到工作。碧贞于1947年生下第一个孩子。由于上班地方离家太远,既要照顾孩子吃奶,又要工作,两者不能兼顾,只得辞了那份工作,在家抚养孩子。一家五口生活,这时只好由丈夫独力支持。过了十个月,正在试炼极重的时候,北京师范大学医务室一位欧阳姊妹要回粤探视,必须请人代理工作,就来会堂找王太太,说明两个月内如在粤找到工作,就不回来了,由代理人接任,否则仍回来任原职。王太太听后,就一口说出:「让碧贞去吧!」就这样,碧贞和欧阳姊妹还未见面,就到师范大学医务室工作,一直到1987年,在师范大学整整工作了四十年。

  解放后,碧贞的丈夫因没有工作,曾到革命大学学习,后来参加「土改」。碧贞那时已在师范大学工作,在校内学习社会发展史、唯物辩证法等,思想受到冲击,一度离开神。1953年,他们夫妇停止聚会,但神却没有离弃她们。

  经过文化大革命,他们的头脑清醒了,自觉羞愧难当,感到亏欠神的恩典和慈爱,心灵十分痛苦,灵里饥渴难名。他们需要爱,但哪里能找到主的爱呢?那时教会都被关闭了,圣经也买不到。1978年落实政策,李再生弟兄从农村返回北京,来看望他们,他们把心灵里的苦况告诉他,李再生弟兄便把他们的情况告诉了王太太。那时,王太太刚从劳改就业的农场回到上海,及时托人将自己使用多年的袖珍本《荒漠甘泉》捎给他们。他们见到了书,如见到了王太太一样,不由得热泪盈眶。想起自己夫妇二人曾是王太太所关心爱护的,如今却远离神,而王太太却一如往昔地不嫌弃他们,还是爱他们、关心他们的需要。因此,这本小小的《荒漠甘泉》滋养了他们软弱的心灵,使他们重新站立起来,不但再没有跌倒,而且也帮助别人重新回转

梁爱莲与陈荷生

  梁爱莲姊妹的婚事,也是由王太太撮合的。她丈夫陈荷生是上海人,陈荷生的弟弟在上海一间教会当牧师,当时陈荷生在一家航空公司工作,后来调到北京。临行前,他弟弟告诉哥哥说:「你要是上北京去,要到王明道先生那里聚会。」所以他一到北京,就在王先生那里聚会。

  1932年,梁爱莲到王先生家里,拿着一把莲蓬给王先生的儿子天铎,王太太问她:「干嘛你给天铎买这个,不买点花儿。」她说:「我是喜欢荷花,但荷花很快就会凋残的,可是莲蓬呢,小孩子能吃里面那个籽,所以特别买来给天铎的。」随后她又说:「荷花我是最爱的。」王太太一听说荷花,刚好那天陈荷生先生也到他们家里来,她一想,「荷生」不就是荷花吗?而她叫爱莲,不就是爱荷花结的莲子吗?王太太就因此给他们牵线了,以后便常有来往,虽然没有举行婚礼,但就算是订下来了。

  抗日战争爆发,荷生工作的航空公司迁到云南河口,挨近越南边境。他也跟着调去了。梁爱莲听王太太这样说:「这怎么办呢?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在河口,在尽南边挨着越南去了,这怎么办呢?」王太太就发愁,也经常为这件事祷告。

  可巧,有一位在协和医院工作的林小姐,她妹夫在香港九龙,她妹妹带着一群孩子,要上九龙找她丈夫去。王太太看这是个好机会,爱莲要是去河口跟陈荷生结婚,要走很长的路,又不能坐火车,也不能坐飞机,只能走海道。她便对爱莲说:「得了,你去辞职吧,跟林小姐一起去吧。」爱莲说「协和医院有个规定,若要辞职,必须在两个月前提出来。」王太太说:「你就去说吧,若神的旨意叫你走,没准就许可你走呢!」所以爱莲就跟医院说了,她把要离开医院,到云南去结婚的理由跟院方说了,马上去的理由,是因为林小姐的妹妹带着孩子要去九龙找她丈夫,她和她一道走,互相有个照应。后来院方竟然批准了。王太太和王先生一路安排她们从海路走,由天津坐船到香港,再由香港坐船到越南,再转乘火车到老街,爱莲和荷生这才正式地结了婚。他们的婚事从双方开始认识到结为夫妇,都是王太太一手替他们想办法,筹划一切,为他们想的十分周到。

  梁爱莲姊妹每提到她的婚事便说 :「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到王太太的爱心有多大。她对谁都是这样。你从来看不到她脸上有点烦啊,不高兴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到她,她总是笑眯眯的,尽管她受的苦也不少。她要是不信主,恐怕早就跟王先生离婚了。她婆婆跟大姑子对她那样不好,她还是没有愁容,永远是笑脸迎人。她眼睛瞎了以后,还给我的女儿织过几件毛衣,我女儿穿的毛裤还是她织的呢。」

  爱莲姊妹还回忆起日本人占领北京的时候,北京城里粮食供应非常短缺。大部分人都得吃杂合面,当然人都喜欢吃白面和小米面,可是在战争期间,没有那么多的白面供应。这种杂合面是由玉米、高粱米等粗粮混合而成的,磨得很粗,很难下咽。每次主日聚会后,留在食堂吃饭的信徒不少,王太太为了让大家吃得好一点,便拟出一张菜单,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这一顿吃什么,下一顿吃什么。虽然都是些窝窝头、丝糕那样的粗粮,不像白面馒头那么好吃。但每次都改变花样,换换口味,还腌上一大缸咸菜,给大家作下饭之用,也就不觉得那么的难吃了。基督徒会堂在经济上并不是很丰裕,但是由于爱心的连结,虽然吃的是粗粮,大家也觉得甘香。

  受过王太太恩惠的信徒,岂止是上述的几位呢?

四、叔叔婶婶

爱心服事

  基督徒会堂的院子里有一栋小楼,楼下是一个小会堂,用来作小型聚会用,楼上有一个小客厅和两间小房间。小房间楼梯下的小间里,有许多的褥子和被子,预备晚上聚会后,离家太远、不便回家的弟兄姊妹在会堂留宿之用。弟兄住在楼下,姊妹住在楼上。白天楼下聚会坐的长椅,到晚上将两张对拼起来就是一张床。而冬天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所铺的长棉垫,两张叠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当褥子用。

  1949年解放后,公安局进行户口登记政策。只要有客人来家里住,就得报户口,否则就违反户口法,所以会堂就预备了两本户口簿。每次来的人都得报户口,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有时候还要承担风险。但王明道夫妇不理会这些,只是凭着爱心接待路过的弟兄姊妹,和一些住在城外、晚上聚会赶不及回家去的青年学生或弟兄姊妹。

  他们夫妇都住在会堂里,弟兄姊妹也都把会堂当作自己的家,这不单是提摩太前书3:15所说:「这家就是永生神的教会。」是属灵的家,对基督徒会堂来说,也是众信徒的家。年轻的信徒们把他们夫妇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一般,他们亲切地把王先生、王太太称为叔叔和婶儿,把他们俩当作严父慈母般看待。传道人和信徒间的关系,不仅是教导与受教的关系,而且是更深一层的骨肉之亲的关系。他们夫妇也把年轻的信徒们当作自己的子女般爱护关心。关心的事奉,主要由王太太来承担。她做在信徒身上的爱心工作,真是说不完、道不尽。当年受过她恩惠的年轻人,如今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他们回忆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可见王太太爱心工作的果效是多么的深了。

拉结姊妹的见证

  拉结姊妹曾受过王太太的恩惠,她回忆当年在迦南孤儿院的境况时说:

  「我从小就在迦南孤儿院长大,我们孤儿院的院长是美国人,当时我们都叫她妈妈。妈妈经常到史家胡同基督徒会堂聚会,那时候我们孤儿院孩子多,经济比较困难,净找史家胡同来募捐,这是我到八、九岁时才知道的。婶儿到孤儿院来,我当时不认识她,因为每天都有挺多人来孤儿院参观,我那时贪玩,没有注意这些事。有一次妈妈跟我说,婶儿想要我做她的闺女,妈妈舍不得给。原来孤儿院每星期天都让大男孩到史家胡同聚会,我们年级小的不让去。后来孤儿院成立了董事会,王克尘先生当董事长,婶儿是董事之一。我那时知道他们经常捐献衣服、毛毯给我们。后来,孤儿院搬到在乾面胡同那里的美国学校,我那时也长大了一点,就可以在礼拜天到史家胡同聚会,在聚会里我们是属于年纪小的,就坐在讲台前面。只要会堂晚上有聚会,我们若没有什么事,妈妈就让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去参加,婶儿教我们唱《基督徒诗歌》。

   「1950年,我们的外国妈妈回国去了,婶儿他们去接管孤儿院。我们那时都大了,婶儿怕我们受苦,在妈妈离开前就给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分配了工作。我们妈妈临离开那一天,大清早就来到孤儿院。婶儿让我们上课,不让我们送行,怕我们见到妈妈要离去感情上受不了。所以她一方面是来给妈妈送行,一方面是看着我们,看我们平安无事才走。妈妈回国以后,孤儿院也停办了,我们孤儿院的人仍然经常上史家胡同聚会,大家也借此可以见见面。叔叔和婶儿被捕后,我们都分散了。

  「我退休后,1986年听美琴姊妹说婶儿回来了,住在上海,我听了十分高兴,巴不得马上就去看她。1987年我到上海看婶儿,刚一进去,婶儿就先摸着我的头,那时婶儿因为白内障双目失明,然后跟我说:『人家说我长得特别像妈妈,我妈妈死的时候我一点没有哭,那是为什么呢,因为将来我们在天上还可以见面。』她说这话,我也有同感。因为我的那位外国妈妈走了以后,我也这么想。我说,虽然暂时见不着了,但是我死了以后,我们还会见得着的。婶儿这话给我印象特别深。

  「我在婶儿那儿呆了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婶儿问到我孤儿院的情况,问我孤儿院每一个人的情况。我说,人都分散在各省、各地。临走的时候,她问我,『你们当中谁最困难,生活上比较苦?』我说,据我听说,只有美德比较苦。婶儿就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给美德,还让我给张庆生叔叔,和一位姓王的带钱。我回来的时候把钱都带给他们了。我去的时候拿了五百块钱是要给婶儿的,因为我住在婶儿那里,怕难为她,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情况。我跟婶儿说,我拿了五百块钱给你。她却说:『你别给,我现在挺富裕,神为我预备得挺好。』

  「……

  「1986年,我到教会去聚会,实在灵里得不到帮助。于是我给婶儿写信,问她该怎么办,因为我那时谁的家都不认识。婶儿就介绍我到袁相忱先生家聚会,后来袁先生家聚会人多,他们又搬到比较远的地方,这样我又给婶儿写信,她又介绍我到李再生先生那里,也就是黄小同姊妹(注:黄炎培次女,1913-1996年,燕京大学肄业,在北京80中学担任英语教师)家聚会,直到现在。在我还没有找到能仁胡同李再生先生家前,婶儿的信已经寄到了李再生先生那里,她实在是对我负责。

  「婶儿知道我是个孤儿,认识的人少,她在双目失明情况下给我写了很多信。还让我到陈作民和顾玉珍两位长辈家,让他们也帮助我,使我心灵上能多得到力量。我和他们一起唱歌、读经、祷告,直到这两位长辈被神接去。」

陈美玉姊妹的见证

  陈美玉的父亲,就是王明道所著《五十年来》中提到的陈子诰先生。陈先生于1932年去世,遗下妻子带着四个小孩和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奶奶。1933年,王明道先生去沧州探望他们一家人。那时美玉的大姐刚小学毕业,王先生提议让她到北京上学,从家里只须带学费和饭费,平时的零用钱由王先生供给。这样,美玉的大姐便来到北京,在贝满中学上学。贝满中学是一所教会学校,初中入学考试要考英文,而沧州的小学没有英文这门课,于是王太太就成了她的英文入门老师。她从字母学起,字母会了再学单词和简单的文法、会话。结果经过考试,居然被录取了,开学后便住校了。学校在灯市口,离甘雨胡同王先生家很近。星期六在校吃完午饭,就回王先生家,吃过晚饭才返校。

  美玉的姐姐初中二年级那年,她母亲病逝,王太太便去学校找她,告诉她母亲病重,让她回家看看。王太太给她买了火车票,预备了路上吃的食品和水果,在车厢内还托付了坐在身边的一位妇女。王太太用英语告诉那妇女,说美玉母亲去世了。美玉的姐姐当时听懂了,可没有哭。王太太下车后,她忍不住流下泪来,身边的妇女不停地安慰她。王太太对她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

  1939年,美玉的姐姐高中毕业了,没再升学,留在校内图书馆工作。她决心把在沧州的弟弟妹妹和老奶奶接来北京,靠自己一点微薄的收入维持家里几个人的生活。1941年,美玉和老奶奶刚到北京的时候住在王先生家里。那时王先生刚好在外工作,他们就住进王先生的房子。王太太常向老奶奶嘘寒问暖。王先生从南方回来,她们才找房子搬出。后来,美玉的二姐和哥哥也从天津来到北京,全家人才得以团聚。美玉姊妹每想到她们一家人能在北京工作生活,全是主的恩典,也是因王先生夫妇的关怀。

  1987年,王太太眼睛已经失明,还给美玉写信,问候她和她姐姐。1991年,王太太写信提醒她:「家里要和睦,你和你丈夫都退休了吧,你们也都过了六十,想不会像青年夫妇那样争个脸,希望多靠主过平安快乐的生活。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过去,就得准备进入那永远的家乡。」在另一封信里,也嘱咐她教育好第三代。信里说:「日子过得真快,你们都当上了外公、外婆、孩子长大了,千万别惯着。合理的教导,要有规矩,要有赏罚。一个孩子很容易惯得不像样,长大了很难克服就苦了。」王太太还在信上劝她:「要在小事上忠心,家里事不能不作,心别烦,因为我们一切都有天父看着。在小事上忠心,在大事上也忠心。在小事上不义,在大事上也不义。一切都是我们的试验熬炼。在任何事上是否能因倚靠信赖而不焦急,主也籍此要我们认识我们的爱心、忍耐、宽容,到底到什么程度。有的时候为别人太焦急,不耐烦,不能原谅,好像考试很难在这些事上合格。过去我这样想,年轻时候当媳妇,胆子小,怕闯祸,有时就多压制自己。更好的就学习多忍耐,自己不能学习得胜就只好学习谦卑。 」

  从以上的见证,可以看到王太太对美玉姊妹身上的爱心,就像对自己的女儿那样,从年幼到年老发白,还是不息地爱护和关怀。

徐玉和姊妹的见证

  1944年春天,王太太接待了一位无父无母的女青年徐玉和。她九岁就没有了母亲,十几岁又没有了父亲。后来在保定护士学校学习,在毕业考试时,食指疼痛,后来经检查,查出是患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她只有一个姐姐,做挑花的工作来维持生活,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房东怕玉和死在那里,又怕她们付不起房租,就叫她俩搬家。她们搬到姐姐工厂的一间小屋里。后来王太太去那儿看见了,就把玉和接到自己住处的一间小书房,给她放了一张床。

  之后,王太太对在医院当护士的一位姊妹说:「请你们医院的大夫给她治病吧!」玉和患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下肢已经不会动了。医院的院长是田凤鸾,她是基督徒会堂的信徒,医院是她自己开的,她接玉和到她医院去住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期限到了,院长让护士告诉玉和再住两个月。快到期了,又告诉她再住三个月。后来田大夫祷告主,说:「若是我女儿有了病,我叫她住哪儿去?」于是干脆让那护士告诉徐玉和说:「有我医院在,就有你住的。」这样,玉和姊妹就以田大夫的医院为家了。

李英敏姊妹的见证

  李英敏的父亲李广泰是做钢笔生意的,1950年因生意失败,被迫破产还债。在她父亲被扣留在法院期间,家里一切全部被查封,一家人没有了生活来源,家境非常困难。王太太经常托别人给她家送粮食、送熟食。李姊妹的弟弟妹妹那时年纪都很小,王太太便托刘朱兰芳妹妹给她家送些食品。

  50年代初,由于家境困苦,英敏要升高中,无钱交学费,她妈妈就想让英敏去工作,便和王太太商量这事。王先生和王太太都说:「哪能不让孩子上学。」于是王太太给了她妈妈五元钱,缴了上高中的学费,英敏上了崇慈女中。她上完了高中,又考上了大专。于1956年大专毕业,分配到卫生系统工作。退休前评上了高级讲师,生活得很好。

  李英敏姊妹每提起她上中学的事,便感慨地说:「若不是王大妈,我哪能有今天?我们全家弟兄姊妹都蒙神恩待,很幸福。这是我们全家弟兄姊妹终生难忘的。」

  英敏姊妹是在1947年7月30日重生得救的。当时是刘美贞姊妹带她到张爱贞老师家,由张爱贞老师带她认罪悔改。当天晚上又到史家胡同聚会,王先生那晚讲的正是主钉十字架为世人赎罪的道理。她那时跑到台前跪下,由王先生带领到台前来的人祷告。祷告完毕,她觉得天都高了,房屋那么宽大,走路都快乐。没过两天,王太太对刘朱兰芳姊妹说,迦南孤儿院有北京基督徒学生会的灵修会,由王先生领会。英敏和刘美贞听了都很愿意去。有的肢体说:「那些都是大学生,她们太小。」更指着李英敏说:「尤其是她,太小了!」那时候英敏才十四岁。王先生说:「去吧,去吧,报名吧!」后来,王太太给她们找来大学灵修会的联系人,由刘朱兰芳亲自给她和美贞报上名。英敏回家向父亲说了,他父亲一点都不反对,很支持她去,还给了她奉献的钱。就这样,她和刘美贞参加了大学生的灵修会。

  那次灵修会有规定,进入饭厅必须佩戴名条,以便彼此相认识,李英敏姊妹因王先生未佩戴名条,不许他进入饭厅。王先生为她这样负责,不讲情面、办事忠心的精神,特别在大会里表扬了她。还送给她一本《真伪福音辨》以资奖励。这件事在王先生的著作里曾提到过,不过没有点出她的名字罢了。

路平弟兄的见证

  路平弟兄是一个孤儿,他在北京受到王太太的关怀,令他毕生难忘。以下是他回忆起王太太做的几件爱心的事:

做棉垫子

  北京冬天寒冷,会堂又比较大,虽然生了暖气,但在礼拜时坐上两个小时,还是令人感到冷得坐不住。王太太就发动弟兄姊妹做棉垫。一般做垫子多是正方形的,王太太设计做成长方形的。聚会时坐在棉垫上,就不觉得冷了。那时候晚上经常有人住在会堂里,把四个垫子并起来就是一床褥子了。

婴儿把叔叔的床尿湿了

  有几个星期天,有位姊妹抱着婴儿来聚会。这婴儿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王太太就让这位姊妹把婴儿放在她的床上睡。这婴儿尿了床,王先生平时是很讲究卫生的,有时脾气也急躁,见床上湿了一片就发火,大声斥责。这时王太太就立刻阻止他,说,「床单脏了还可以洗,你伤了这位姊妹的心怎么挽救呢?」王太太看到王先生发脾气、或处理问题不当时,常是马上批评或劝阻,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他们这些年轻人。事实上,她也把这些年轻人看成是她的儿女一样,所以从不避讳,大概也是有意在及时教育他们。这样的事情,他们看过多次了。

陪病人吃饭

  有一次,从农村来了位患子宫癌的姊妹,她的病已到晚期了,身上散发着极难闻的臭味。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一同围着那方桌坐着,可是那臭味实在使人难以忍受,再香的饭菜也难以下咽。有几个人就端着饭碗离开了饭桌。王太太是挨着这位姊妹坐的,她一直陪着这位患病的姊妹把饭吃完了。

一个奇特的邮包

  1949年,路平弟兄和世珍姊妹结婚后,就到苏州某中学去工作。第二年,有一天他们接到王太太寄来一个邮包。摸一摸,软软的,知道是衣服。王太太寄衣服给他们干什么呢?打开一看,是初生婴儿穿的单衣、夹衣、棉衣、还有小棉袄,都是新做的,非常好看。原来,王太太知道世珍姊妹再过几个月就要分娩,在百忙中抽空做好寄来。世珍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做,王太太早早就寄来了。

绣上名字的褥单

  《五十年来》一书里提到王太太时,王先生是这样写的:「我喜欢凡事整齐有序,她却在许多事上漫不经心。」其实,王太太在关心别人时心很细。王太太知道路平读大学时经济困难,只要看有他穿着合适的衣服,就给他。看他头发长了,王太太就亲自给他理发。有一天,王太太给他一床褥单。他回到学校打开一看,在这褥单的一个角上用线绣上了路平的名字。路平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王太太却让他尝到了母爱的滋味。

两件毛衣

  王太太的勤劳是人所共知的。她从不让自己两手闲着。跟人谈话时,也总在一边谈一边织毛衣。路平在大学读书时,有一天王太太把他叫住,说:「来,穿上试试合适不。」他拿到手里一看,是一件纯毛、驼色的上衣。那时(1948年)他二十五岁,有生以来,从没有人给他织过毛衣。上小学时,他姐姐只给他织过一件毛背心。有意思的是,王太太在织时也没有跟他说,而是织好了、缝上扣子,突然交给他,而且大小正合适。这说明她的爱心是多么的细致。

  自从1955年路平和王先生夫妇分别后,直到1984年他才看到王先生、王太太,他们那时已定居在上海了。路平利用学校放暑假,前往上海看二位老人。他到了武康路,看到二位老人眼睛都失明了,王太太说还有一点光感。路平见了分别三十年,时常想念的王先生夫妇,恍如隔世,感慨万千。这时,王太太又给他一件蓝色毛衣,这是她老人家在失明的情况下织的。她三十年没有看到路平,不知道他当时六十一岁的身材比年轻时胖多了,王太太又看不见尺寸,只能凭虎口来量,所以织得大小肥瘦不太合适。但对路平来说,却觉得它比任何毛衣都更宝贵。从1984年起,每到冬天他都一直穿着它。王太太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还给长龄、世珍各织了一件毛衣。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许多人,都得过婶儿给他们织的毛衣。

  路平每当回忆这些往事,便泪眼朦胧。说:「王太太是按经上的教训,一生尽力做了爱人如己的榜样。众肢体又都爱她,天父更爱她。

林弟兄的见证

  一位从南方调到北京工作的林弟兄,住在机关单位的宿舍。冬天他穿了一件绸子面的丝棉袄,这绸子衣领脏了不好洗。王太太看在眼里。有一天她看到林弟兄,就把他叫住,带他到小会堂楼上,叫他把棉衣脱下来。她拿了一块白布量了领子的尺寸,不到十分钟就缝了两条衬领,一条作备用,钉上子母扣。说:「以后衬领脏了,可以拆下来洗,这就不怕弄脏领子。」林弟兄说,这种细致的关怀,只有母亲对自己的儿女才能做到,实在叫人感到亲切和温暖。

  1955年,林弟兄因信仰问题和王太太先后被捕。1957年释放出来,被机关开除,没有工作。当时王先生刚从会堂搬到甘雨胡同不久,家里正在装修,刷灰油漆。林弟兄有时候到王先生家里,帮他们干点零活。王太太那时教他唱自编的经文诗歌,像马太福音6章19-21「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地上有虫子咬,能锈坏,也有贼挖窟窿来偷,只要积攒财宝在天上。天上没有虫子咬,不能锈坏也没有贼,因为你的财宝在那里,你的心也在那里。」还有别的经文诗歌。

  后来,会堂的一位长者时昌黎先生愿意接待林弟兄,到他海淀的别墅里住。林弟兄有时候进城,到甘雨胡同王先生那里,王太太对林弟兄说:「以后你可要自己过日子了。」意思是说林弟兄从此要自己独立生活了。林弟兄每次进城看望王先生和王太太,离开的时候,王太太总把一些日用品如毛巾、香皂之类塞进他的挂包里,让他感到有人在关心他,他并不是孤单无援的。这给林弟兄很大的信心和鼓舞。

  1979年末,林弟兄从劳改农场请假到北京,住在一位王弟兄家里。当时得知王太太已回到上海,王弟兄叫他女儿到上海看望王太太,也叫林弟兄一同去。林弟兄当时碍于自己身份的问题,也没有工作证,恐怕路上惹麻烦,就没有同去。王弟兄的女儿到上海后,将北京肢体的情况告诉王太太。王太太特别详细询问了林弟兄的身体健康情况后,然后赶织了一条毛线裤,托王弟兄的女儿带回北京给林弟兄。林弟兄接到那条毛线裤,一穿上十分合适。猜想必是王太太昼夜赶织的,因为王弟兄的女儿在上海停留不过十来天。那时林弟兄已不是昔日的年轻人,而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种肢体的关心爱护,只有亲妈妈才能做到。

  1981年,林弟兄回到香港家里。王太太不时托出国路经香港的弟兄姊妹带些外币给弟兄存着。有时,王太太去信叫林弟兄替她买毛线、西药带给他。最初,林弟兄以为是她自用的,可是次数一多,才知道她是买来织毛衣给需要的肢体;而西药都不是她自用的,也是给肢体买的,因为国内买不到这些药品。有一次,她知道有一位弟兄去了加拿大后,生活上有困难,就托林弟兄先后代她汇了两次钱给他。有时侯,她写信叫林弟兄在香港买了王先生的著作,代她寄给海外需要的肢体。这些钱都是海外的肢体到上海看望她时给她的奉献,她都转手帮助给有需要的人。她没有把这些钱用在自己的身上。国内的肢体从她得到的帮助更是不少。这种宽广的爱心,实在令人感动。

  1986年秋,林弟兄第一次从香港到上海看望王先生夫妇。一进屋,王太太知道林弟兄来了,便叫林弟兄走近她面前。因她眼睛失明,看不见人,便用双手抚摩林弟兄的头,就像慈母辨认久别重逢的儿子一样,令林弟兄感到亲切和温暖。此情此景,唯有亲母子才会出现。然而被基督宝血所买赎,藉圣灵而重生的人,这种血缘比骨肉之亲还亲哩。

  1990年冬,林弟兄又去上海看望他们二老。在武康路他们的家住了几天。一天,王太太叫住林弟兄,拿了一件织好的毛线外套叫他试穿。事前,林弟兄一点都不知道是给他自己织的,因为自她眼睛失明后,就手不停地在织毛衣,也不知她是给谁织的。林弟兄试穿后,觉得袖长了一点,王太太马上就动手改。林弟兄接过这件毛线外套,就当作是母亲给自己织的,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点都不客气地接受了。这可以看出王太太与信徒之间的关系是多么亲密无间了。

  1992年初,林弟兄再到上海看望王太太,那时王先生已不在了。晚上抵达上海,因在机场等候进市区的车耽误了时间,到武康路已是快十点了。王太太平日都在九点前睡觉,那时却和钱姐在客厅里,一直等候林弟兄到来,就像慈母等待从远方回家的孩子,预备了热鲜奶,安排了住房,房间早用电热炉烤暖。这样的接待,只有自己家里人才能享受到,是真正的温情,只有被基督的爱所激动的人才能自然的流露出这种爱来。一位西国弟兄对王太太有这样的认识,他说,在他一生所遇见的许多人中,没有见过像王太太这样有爱心的妇人。其实,岂止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受呢。

三、神所配搭

完美搭档

  王太太对丈夫的爱,绝不仅是夫妻之间的爱,而是在神里的更深沉的爱。也因为爱的深,因此这种爱也是严格的。她从不掩饰她丈夫的不足之处。有时当着众弟兄姊妹的面,对他说过了头的话也及时指出纠正。

  王先生有时候在处理一些问题时,难免会讲错一些话,王太太在旁边总是当面提醒纠正。这样做虽然令王先生在众人面前感到难堪,但王太太认为:「你是神的仆人,很多时候是代表神来说话,所以你说的话句句都要合乎圣经真理,要准确。你既然在众人面前说错了话,就得当着众人面前收回。我这样提醒你,岂不是让你在众人面前可以收回说错的话吗?」这样做,尽管使王先生心里觉得不太舒服,但是仔细想想,王太太做的实在有道理。

  王太太深深懂得丈夫所肩负的圣工的重要性,因此对他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很仔细,他们在上海居住的时候,弟兄姊妹送来王先生爱吃的东西,像土豆片、干酪等,虽然王太太也爱吃,但她很少吃,总是尽着王先生吃,使他能增添体力,更好事奉主。

  王太太不大注重形式上的事,却注重生活实践,平时很少看见她坐下来灵修,或跪下来祷告。但她在生活中处处都彰显着基督的爱,过着舍己的人生。「常常喜乐,不住祷告,凡事谢恩。」她真的做到了这一点。虽然她没有每天早上跪在床前,但什么事都带到神面前,常有一颗祷告的心,对重大测不透的事她不敢轻易去做。王先生却常常早晚跪在床前作很长的祷告,直到他年迈,跪下之后就站不起来了,才没有再坚持跪下祷告。

  王太太若是遇到不高兴的事,从不向别人发泄,也不发脾气,她会独自去弹琴,弹到高兴她才出来。

  王太太有一个特点,她虽然受了很多的苦,却不爱讲所受的苦,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所以很难从她那里知道关于她在监狱里受苦的经历。

  她要求虽然很严,但说得不是很多,不会常常说:「应该这样,或应该那样」。儿女若做错了事,她就狠狠地批评他们。她儿子天铎就有这感觉,他小时候很少挨说,但要是有一件事做错了,妈妈就狠狠地批评他,对他要求是很严的。

  王太太在信徒的心目中,正如一位弟兄所说:「她是一位完美的女性。她坚强而不乏温柔,随和而不乏主见,对所有的人都给予一样的体贴,一样的关怀,时时显出一颗慈母的心。对每个人都是那么耐心,那么尊重,无处不让人觉得她和蔼可亲。

  在王先生、王太太晚年,不少弟兄姊妹为了他们能有更好的身体,更多地为主作工,有时候有人寄钱来,这事多半是蔚芷到邮局办理的。可是蔚芷去取了钱回来,妈妈又交给她二百或三百块钱,加上取出的钱转寄给某位更困难的弟兄姊妹。邮局的人开玩笑地对蔚芷说:「你们这样做,我们就不愁没有工作做了。」

  王太太晚年在上海,若有人到她家,不是看到她在织毛衣,就是看到她在忙着写回信。她的眼睛虽因白内障是昏暗的、模糊的,但是她心中是明亮的、清澈的;人虽坐在家中,但还时时刻刻关心着远方的弟兄姊妹。正因为这样,许多素不相识的人不远千里,来到上海,看王先生和王太太,在那间充满温馨的和爱的小屋里倾诉衷肠。

  王太太能有这样强大的凝聚力,是她用自己的一言一行点点滴滴积聚而来的。她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回报而关心这个,关心那个,而是真心想要帮助他们。她的奉献是无私的,真诚的。因着她在这些平凡的小事上所行的,她的形像变得崇高了。她虽走完了一生,但她的言行却仍旧在那里发光。她的行为使人愿意信主,也羡慕作她这样的人。

  她不论断人,相反,只要是说到别人,总是说他们的好处。比方说,你对某人有看法,不喜欢他,就很容易说这个人的坏话。说他一点都不能帮助我,或是他一点都不能体贴别人。可是王太太从来不这样看人。如果,你说那个人怎样怎样的不好,她不会跟着你说。她总是倒过来说,说他也许有他的困难,他的难处,这次他不帮忙你,是不是他身体不好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忙啊?或者他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啦,以致他的情绪很不好?所以他那天对你的态度也不好?她会站在那个人的立场上替他辩解,替人家设想。她儿子说,「我妈妈喜欢帮外人说话。」这话一点不假。

  王太太常说,当你想不通别人为什么这样做时,你就换一个位置,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可能你很快就会明白他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了。她对别人的过失,总是抱着体恤的心为人家开脱,为人家辩护。因为她对人特别的包容,所以她能顾念别人的软弱,当人家在软弱中跌倒了,甚至犯了罪,她仍然对这样的人充满了爱,还是去包容、顾惜,所以她儿子天铎说过:「我妈妈老是为人家辩护,明明是人家错了,她还觉得这个地方他是做错了,可是别的地方他是对的。」因为她看人,是看他整个的一生,看他对神的心志,不是只在一件事情上去判定一个人。当然,王太太从神那里领受的是这一点,王先生从神那里领受的又是另一点。王先生就像先知耶利米,斥责罪恶,心里容纳不下一点罪恶。一点点罪恶,就像有沙子在眼睛里一样。王太太却相反,虽然她也恨恶罪恶,但她是一个非常能包容人的人,极容易去宽恕别人,不记念人家的恶。

使人和睦

  王太太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熄灭争竞,使人和睦。她并不是你好我好的那种和稀泥的人,而是指出人的错处,也肯定人的优点。她按「各人看别人比自己强」的原则来做,也这样引导周围的人,使不少肢体之间、婆媳之间、姑嫂妯娌之间熄了战火,和睦相处。她每当说到各种有困难的人,所说都不外乎他们身上各种优点、长处和难处,并对这些人寄予很大的同情和怜爱的心,同时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上给予他们帮助。

  王太太的一个侄女在结婚前,婆婆便因为主受苦而离开了家。她只知道婆婆信主,但对婆婆许多事情都不了解。王太太就把她婆婆是如何听道悔改,并认真地向人赔罪的事例,以及她婆婆在生活中怎样能吃苦等等都告诉她侄女。因此,她在婆婆离家十几年后,便接婆婆回家来住。她能有如此敬爱她婆婆的心,与王太太对她的教导有很大关系。她婆婆在回家八年后去世了,侄女在婆婆的遗物中,见到王太太寄给她婆婆的一封信,信中有几句话提到自己:「……谢谢天父赐你一个同心的孩子,虽然性情脾气不一定如意,但她有一颗向着主的心,我相信一定使你高兴的……」。接着又告诉婆婆她侄女当时在沪替婆婆做的一些事情。从这里可以看出,王太太看人,是先看人和神的关系。

  1949年春,李仁贞姊妹的女儿病逝,王先生夫妇去帮助处理善后的事。棺木送来的时候,发现质料与所定的不同,李姊妹便质问店里来的人,王先生也心里不平,眼看将要酿成一场争执。王太太急忙劝解,王先生才心意回转,避免了一场争执。事后,王先生在他的日记中有这样的感慨说:「妻贤夫祸少,旨哉言也。」

扶持软弱

  一位青年弟兄曾因过去软弱犯罪,致使会堂内一部分青年信徒轻看鄙视他,甚至孤立他。而王太太却以爱心同情他,鼓励他重新站立起来。人所厌弃的人,王太太却本着基督的爱反多接近他。那年,也就是1953年夏天,黄昏的时候,在会堂的院子里总能看见王太太和那位弟兄坐在小板凳上谈话,使这位被人另眼相看的弟兄,终于能抬起头来仰望主。

  1955年,在北京基督徒会堂所经历的大争战中,有部分信徒因承受不住极大的压力和试探,以至软弱跌倒、离开了主,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之后,大家对这些信徒有所防备,不再跟他们来往。二十多年后,王太太回到上海,除了为这些人祈祷外,也劝告弟兄姊妹要相信主是听祷告的,「总有一天他(她)会归回羊圈的。」

  她对上述的人,不仅替他们代祷,还用爱心的行动去关心他们的冷暖。虽然自己眼目失明、行动不便,还为他们编织毛衣,毛裤,托人捎给他们;关心他们生活上的缺乏,在经济上帮助他们;托人带口信问候他们。和一般人对待软弱跌倒的人不一样,王太太对这些人没有论断、抱怨和责难,只有祝福、代求与爱护。她以耶稣基督的心为心,散发出耶稣基督的馨香,使人从中受激励,使跌倒的人归回。

  一位弟兄有一次到上海,王太太说:「我们里头有一位大哥,你得为他祷告。」她特别颂念雅各书一段话:「你们中间若有迷失真道的,有人使他回转,这人该知道叫一个罪人从迷路上回转,便是救一个灵魂不死。」她不但关心这位大哥的灵性,也关心他生活上的需要,为他织毛衣,而且在经济上帮助他。因为大家常为他祷告,最近听说这位大哥也在众人面前作见证,痛哭懊悔,求主宽恕。王太太在这项挽回跌倒的信徒的工作上,不仅是嘴上念圣经,鼓励弟兄姊妹为这些人祷告,也是真实地这样去做。

  1978年10月下旬,王太太去南京看望生老太太,住在她家。住下来以后,得知毕咏琴要从四川到南京,也要住在生老太太家,王太太便立刻回上海,不愿见她的面。尽管毕咏琴过去和王先生夫妇间的关系很密切,但在末后的一段路程上却投靠了三自,不再是同路人。虽然王太太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但对背道的「巴兰」式人物,却采取回避的态度。通过这件「小」事,看出王太太不是无原则的包容和爱,因为她站在神的一边,不愿在毕小姐的恶行上有分(见约翰二书11节)。她是一个对神忠心的人,爱神所爱,恶神所恶,爱憎分明。

有勇有谋

  神把这样一位妻子赐给祂的仆人王明道先生,使王先生在一生的事奉中得极大的帮助。在许多重要的事上,在成败攸关的节骨眼上,正当王先生犹豫的时候,王太太就提出中肯、决定性的意见。这不是一般家庭主妇所能做到的,而她的智慧就在这时候充分地表现出来。

  当撒旦对神的仆人猛烈攻击,将种种的意念放进王先生的心中,致使王先生很难决定取舍的时候,神就感动王太太说出非常及时、非常重要的话来,使问题豁然开朗,以致事态不能随着撒旦所设计的方向去走,而完全走在神的旨意当中。下面就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

  在《五十年来》一书中,有这么一段记载,但没有说得这样详细。1943年日本人河野静士要劝诱王先生参加由日本人操纵的「华北中华基督教团」,王先生断然拒绝了。那时有一位信徒出于善意劝王先生说:「还是参加的好,不要触怒日本军人,那是很危险的事。因为日本军部屠杀一个中国人就像我们弄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呢。」那个人劝王先生主动找河野静士谈一谈,免得彼此之间造成误会。王先生说:「我不是蚂蚁,我是永生神的仆人!」当时王先生很刚强,这时候尽管王先生非常有胆量的回答那人,但事后他却有点胆怯软弱了。他想找一个会日语的信徒陪他去找河野谈谈,他把这个意思跟王太太商量。王太太说:「你完全没有必要主动去找他,你去找他就是表明你胆怯。这就像下棋一样的,他们邀请我们参加,我们不参加,我们就回复他们了。他们走了第一步棋,邀请我们参加,我们回了一步棋谢绝了。现在轮到他们走,他们若再走一步,我们再走一步。」

  王太太说:「你没有等他们再走一步棋,便要着急去看他,这表明你心中胆怯了。」

  王先生觉得王太太说的有道理,就没有去见那位河野静士。此时神已经在中间有特别的拦阻。本来有一位懂日语的姊妹经常去看他们,王先生把握不住,心里想如果那位姊妹来了就跟她去。结果那位姊妹在那天就没有来,所以他就去不成了。神特别在那天拦阻那位姊妹来。如果不是神的拦阻和王太太在旁边的规劝,若王先生果真去看那位河野静士,事情就会朝向另一个方向发展,情况就很难预料了。

  王太太在那个关键性的时刻,能及时地提醒丈夫,表明了她的胆识不亚于男子。当王先生为不参加「华北中华基督教团」,心中争战最激烈的时候,王太太就问他:「你心里是不是做好了准备?被日本人逮捕进去,被日本人处死,你心里有没有这准备?如果你心里没有这样的准备,我希望你不要硬干下去。」王先生很清楚地回答说:「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她就说:「你心里既有了准备,有神的带领,你就勇敢往前走罢。」这样的话不是一般女子所能说出来的,一般女子多半是劝告:「唉,你不如去吧,不要跟他们硬碰啊。」王太太这时候能讲出这样的话,那是神在她心里特别的作工,她的确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王太太平日很少看报,对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少关注。因此王先生经常说她「孤陋寡闻」。但是王太太在处理关键危急的事情上,却能显出她的智慧和才能来。

  1948年,张锡焕弟兄要去美国,在北京领导学生聚会的弟兄姊妹就缺了一个重要同工。王先生他们又要去上海,张弟兄的意思是要把北京基督徒学生会跟上海基督教学生联合会联在一起,把北京基督徒学生会挂在基督教学生联合会的名下。那时,王太太提出了不同意见,她说:「当初是神实在的引导你们,单独的事奉神,你们还当走这一条路,不要把自己挂在什么组织的名下。」他们就听取了王太太的意见,没有与上海基督教学生联合会联合。那时领导上海基督教学联的是赵君影先生。虽然王太太跟上海基督教学联的人很熟,但是她觉得,北京学生会当初既是神的引导,由弟兄姊妹自发组织起来的一个独立的团契,不必要挂在哪一个组织的名下,还是单独仰望神好。王太太这段话,对他们后来的事奉有很大的帮助。因为上海基督教学联跟海外基督教学联是有联系的,后来上海基督教学联出了事,北京基督徒学生会却没有牵连进去。从这件事看出,王太太对事物的看法和判断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与其说是她有深谋远见,不如说是因为她向着神的心单纯。

  1955年夏天,王先生出版了一本书名为《时代信息》。王太太觉得这书名不妥。王先生认为既已付印,无法更改,并且也想不出更适宜的书名来,心中就为此烦恼不安。第二天,王先生再思想书名时,祈祷后,觉得这书名很好,不应有畏惧的心。王太太对王先生说:「如果你决定用这书名,我也不惧怕,不过这书名就像把刀把子交在别人手里罢了。」这件事,不但可以看出王太太的思虑周密,也看到她愿意与丈夫共进退。

绝不失信

  王明道夫妇绝不轻看对孩子的允诺。有一天他们二人出去办事,告诉儿子天铎说:「回来时给你买香蕉。」二人回来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没有给孩子买香蕉,一个人就在门前等着,另一个人再去东安市场去买,二人其后才回家。一般人觉得,这些小事对孩子何必那样认真。但他们却不这样看,不管对什么人都不能失信,连对孩子也不例外。

不可或缺

  王太太在神家中的事奉,是和王先生互相配搭。她平素在基督徒会堂里,就是一个助手,聚会的时候只负责弹琴。她除了在妇女会上说几句话,从来不站在讲台上说话。她在台下所做的工作,是王先生在台上工作的延续,她用她的爱心服事圣徒,把他们凝聚在基督里。信徒们都敬爱王先生,亲爱王太太。他们两人在神的家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不能说谁重谁轻,缺了其中一个,事奉的工作就不完全。王先生若缺少了王太太,就正如贾玉铭牧师对他当年抱独身思想所提的意见:「你在教会中只能做一半的工作。」果然是这样,如今这另「一半」的工作是由王太太来承担,以致使神所托付给王先生的工作得以圆满完成。

  几十年来,王太太在会堂的主日聚会中司琴,王先生开始讲道,她便退出。等到王先生讲完道,祷告的时候,她再轻轻进来弹琴,从不显露自己。

  王先生晚年的时候常常说,王太太能够随时规劝他,在他的事奉中包含了他妻子的一份。他妻子的事工中,也有王先生的那一份。不能把他们两个人的工作孤立起来、分割开来看。而王太太对丈夫的帮助,有许多是在关键的事情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的。

二、神所配合

神的安排

  刘景文做姑娘的时候,特别怕提结婚这件事,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害羞的事。她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李宝善。刘景文里面有一个心愿,她要是结婚,一定要让宝善先结婚,因为她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像亲姐妹一样,而且都是从江阴过来的。若是自己比宝善先结婚,她觉得挺难为情的。果然,在她与王明道结婚的前几个月,李宝善结了婚,刘景文当时还做她的傧相呢。

  1928年8月8日,刘景文女士和王明道先生在杭州天水桥礼拜堂举行婚礼。刘景文的父亲是这个礼拜堂的牧师。那天结婚的共有两对新人。首先进行的是刘景文的哥哥刘崇恩先生的结婚仪式。结束后,参加婚礼的人以为婚礼已毕,正要准备散去的时候,他父亲刘德森牧师接着很风趣地宣布说:「你们再等一等,接着还有一对。」那后出来的一对,就是王明道先生和刘景文女士,刘景文由她哥哥刘崇恩扶着出来,举行婚礼。

  刘景文和王明道从认识到订婚最后结婚,共经过两年七个月。1925年6月,王明道到杭州认识了刘德森牧师,被邀在刘牧师的礼拜堂讲道,前后三次住在刘牧师家里。最后一次是同年11月,在杭州信一堂全城各教会联合的聚会中讲道。有一次聚会,司琴的姊妹因事没有到,临时请刘景文司琴。这时,王明道与刘景文虽已有二十几天的相识,但在王明道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所以没有注意到她。但在这次聚会中,王明道发觉她不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大人,因为她身材较高,装束也和成年人相同。王明道三次住在刘牧师的家,觉得这个家庭是一个充满和谐愉快的家,他想,神为他预备的伴侣或者就是在这里了。为了这事,王明道经过二十多天恳切祈祷、反复思想之后,便征求主内一位长者、李宝善姊妹的姑母的指导,她是圣经学校校长,过几天,从这位长者得知,刘牧师夫妇对这事并未置可否。至于刘景文呢,当她母亲问到她的意见时,她回答说:「天父看怎样好,就怎样罢。」 从1925年11月底至1926年4月末,双方对议婚的事都没有做出决定,只等候神显明祂的旨意。直到1926年11月24日,才在杭州订婚,1928年8月8日结婚。

  他们结婚的时候,王明道先生刚过二十八周岁,刘景文女士不足二十周岁。他们从提亲到订婚,经过一年,从订婚到结婚,又有一年零八个月。

  他们对婚姻的态度很谨慎,在订婚前,没有像现在青年男女那样交过朋友,也从来没有单独谈过话,平时谈话总是和刘景文的父母在一处。订婚以后,才彼此通信。

  他们生活在一个封建残余和新思想的夹缝年代,正像王先生所说的,他们的婚姻既是新式的,也是旧式的,没有像现代青年人经过谈恋爱的阶段,所以说是半新半旧。他们也是半新半旧的人。新思想也接受了,西方文化也接受了,但中国的儒家文化在他们的思想上仍然是十分牢固的。因此,他们的行事为人基本上是本着圣经的教导,但在待人接物,处世的许多方面都是按照儒家的精神来处理问题。

  虽然他们接受西方的文化,但却没有全盘地接受,只要是不违背圣经原则的,他们便接受,否则便拒绝。

  例如,对西方人跳交际舞这件事,他们是持反对态度的。刘景文虽然非常喜欢音乐,但从不跳舞,也不喜欢跳舞。王明道则是坚决反对跳舞。他说,一个男子搂着一个女子在跳舞,你说他的思想能够清洁到没有一点点的邪念吗?

  他们夫妇二人觉得人都是软弱的,很容易在一些事情上跌倒,所以与其在这些事情上面胜不过试探,不如远离试探。王明道为这个问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远避试探》。所以刘景文尽管非常喜欢音乐,还能弹一手非常好的钢琴,但是她从不跳舞。

  虽然刘景文的家庭环境不算好,但比起王明道的家庭环境就要好得多了,因为王明道的母亲是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自己又没有谋生的技能,靠着很微薄的一点房产艰难地过日子。而刘景文家庭虽然不算是富裕,但父亲能有固定的工作,母亲也能操劳帮补家计,家庭生活过得和谐愉快。

  他们的文化背景也不一样,王明道是在中国传统文化方式中长大,虽然也在教会学校念书,但受到中国固有文化的影响要比刘景文深。而刘景文的家庭接触西方文化的影响要比王先生多,她父母非常敬虔,所以在儿女婚姻上是仰望神的带领,没有世俗的要求,刘景文身材相貌都很好,很可以选择一个有钱有势的男子,但在婚姻上却完全倚赖神的带领。

  刘景文的父母对儿女婚姻的大事很慎重,他们为此特地写信到北京给诚静怡先生,了解王先生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固执。」刘景文的父母觉得王明道这个人的信仰很好,生活方式与一般人虽然有点不同,但没有多大关系,就放心把女儿嫁给他。

  王明道在认识刘景文以前,没结识过别的女子。刘景文也是没有恋爱过的女子。他们的婚姻之所以能这样的长久、这样的稳固,而且活出许多美好的见证,给晚辈留下如此完美的榜样,是因着:

  第一,他们双方都清楚神的带领,在未结婚以前对婚姻的态度和观点都非常慎重,愿意凡事都活在神的引导之中。王明道结婚的时候二十八岁,在传道时能接触到许许多多的女性。但他曾一度抱独身的思想,要像保罗一样,所以没有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另外,他特别感觉到,自己的家庭绝对容纳不了一个外人,因为他母亲把他和他姐姐看作是自己的财产,不容外人和她分享;若有其他女子进入她的家里,这个家肯定就不可能有安宁的日子。这一点,王明道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精神上非常痛苦,以致他不愿成家。

  直到1925年,他到了南京,碰到一位年长的神仆贾玉铭牧师。贾牧师告诉他说,作为传道人,若不结婚,你的工作只能做一半,你只能在弟兄中间做工作,若你在姊妹中间做工作,就有可能招来非议,碰到更多的试探和引诱。在贾玉铭牧师的劝告之下,王明道才打消了独身的念头。

  第二,他们没有随着自己的肉体喜好和欲望,愿意行在神的旨意中,让神一步一步地带领。他们的婚姻是神特别的拣选,祂为了中国教会的需要,预备了这样一对匹配的夫妇。他们结婚的这63年,真是坎坷的63年。刚结婚的头几年,刘景文作为小媳妇,在家里蒙受婆婆和大姑子的种种难为和无理对待,但都靠着主过来了。王明道的事奉工作,一年常有六个月在外面,刘景文带着一个儿子在家里操持家务,还要忍受婆婆和大姑子的恶意和无理冷待,实在不容易。

  王明道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也遇到不少的试探。因为他讲道很有恩赐,常常吸引许多听众,所以有些女子对他也产生爱慕的心。但王明道在这些事上非常清醒,本着圣经的教导去对待,在试探还未来到之前就远远地避开了。

  总的来说,他们的婚姻美满,除了是神的拣选之外,还加上他们在婚姻的事上严格遵照圣经原则去做。

婚后试炼

  他们在杭州结婚以后,一同到了上海,接着又到青岛。王明道在青岛做了一段时间的工作,然后从青岛回到北京。到达北京已是黄昏,回到家里,母亲和姐姐都已吃过晚饭了。按理,儿子带了新媳妇上门应该是一件喜庆的事,可是母亲和姐姐对他们非常的冷淡。只说:「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准备饭吧。」随后都回自己的屋里去了。这场面,实在令他们尴尬。他们屋里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还要自己张罗做晚饭。若是换了别的媳妇,遇见这种情形怎能受得了,面子往哪里搁呢?但此时已是王太太的刘景文却处之泰然。能包容体谅、忍受轻慢对待,从不计较人的恶。

  王太太生活朴素,没有奢侈的向往,也没有要刻意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她的人生完全是交在神手里,让神一步一步地带领。她在她丈夫的眼中,是他的爱妻、他的诤友,也是他的助手。

  王先生的家庭环境比较复杂。由于母亲和姐姐院子里的租户中间有不孝敬父母的儿子,顶撞婆婆的儿媳,虐待妻子的丈夫,邻舍间彼此说谎,互相争吵。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住上十户人家,他母亲作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与这些人周旋,实在不容易,常常受人欺负、生气流泪。多年来的痛苦经验,使他母亲认定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人。她认为所有的儿子都不孝顺父母,所有的媳妇都虐待公婆。因为有「娶了媳妇不要娘」这种的成见,王先生和妻子回到北京,进了家门后所遭遇的冷待就不足为奇了。他的母亲把媳妇看作外人,存着戒心,这样,王太太作为新媳妇,在家里的处境和试炼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在家中经受了种种试炼,但却从来没有发过怨言,反而常常安慰她的丈夫,劝导他。因为她知道,进入这个环境是神亲自带领的。她还不满二十周岁,陪丈夫到一个离家三千里的地方来,除了丈夫以外没有一个亲人,忽然遭遇到这种风波,按理说应当比丈夫痛苦很多。但她用一种很镇静的心情和态度来应付这一切试炼,使她的丈夫少受了许多痛苦。 她结婚后有一段很长的时期,总是和丈夫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道大姑子什么时候会忽然生气起来。他们十分谨慎,不敢多说话,怕不晓得会因着哪一句引起误会。他们有时候从外面回家,一进胡同口,心情就紧张起来。这种生活,不是过来人真不知其中的滋味。

  丈夫出远门的时候,她在家中受了什么委屈,在丈夫回来之后,也从来不对他诉苦。有时王先生听到姐姐无理的话语,心中忍受不住,她就说:「我们不要怪罪姐姐。她并不是明知道我没有错处,故意同我作难。在她眼中,看着我实在不好,当然难怪她要对我不满意。如果我处在她的地位,我也会生气的。世界上无缘无故欺负人的,实在没有几个。」 有时候,听到大姑子生气,在院里大声说话,她在外院就自己小声唱赞美诗,免得自己听见不适宜的话,不能得胜、以致被激动。她从来不与大姑子顶嘴。她说:「如果我同姐姐冲突起来,将来怎样再相处呢?既然大家还必须一同过日子,就不要逞一时的快意,以致伤了和气。

  王太太最初受这些难堪的时候,心中自然也感觉不舒服,也曾流过不少眼泪,但她始终深信凡所遭遇的,没有一样不是经过慈爱的父神的允许才临到她的。祂既然许可祂的孩子受苦,一定因为有许多功课是她必须学习的。所以她靠着主能克制自己,不敢任性发作。经过长时间的磨练以后,她对自己有了更深的认识,对神的心意也就更多明白一些。

  王先生在《五十年来》一书中,曾经提到过他们家中所遭遇最严重的两次试炼。从那两件事看来,像这样无理的待遇任谁也受不了,但我们看见王太太就是这样默默地忍受,一句也不为自己争辩。

互相磨合

  王先生在《五十年来》第七章中忆述了他和妻子的婚后生活,既有两个人性情不同产生的摩擦,也有王太太的爱心忍耐、体恤别人的美德。让王先生自己来说出他妻子的长处和优缺点,是最恰当的,比我们只从外面观察要中肯有力得多。

  熟悉王先生和王太太的,不论是他们同辈的或是晚辈,都知道他们二位的性格迥然不同,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所以在被捕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们经历了切磋适应。但在关键的时刻,我们却看到神所安排的这一对夫妇,已经被磨合为大卫手中的「光滑的石子」、成为合乎主用的器皿

合一器皿

  王明道先生是中国著名的传道人,也有耶利米先知一样的风格,斥责罪恶时痛快淋漓。他尽自己的职守、嫉恶如仇,在教会中大声疾呼,痛斥社会上、教会内的一切败坏。然而王太太却是温柔体贴,能包容别人。神在王先生身上显出公义,在王太太身上显出慈爱,把这两个不同性格、不同风格的人结合在一起,做成了祂手中合一的器皿,显明了神的完全。

  他们夫妻之间并非没有争吵。由于两人的性格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所受的文化教育也有差异,因此在许多事上都看法不尽相同,所以在生活中常有摩擦、甚至争吵。在争吵的时候,有一次王先生就说:「我们过不了啦!」意思是说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老是这样吵不行。王太太就非常严肃地说:「你不能这样说,不许这样说。」在很多的事情上,人若逞一时的意气、没有及时煞住,就会给撒旦留出破口。很多夫妻讲话轻率、意气用事,常常说「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吧」,以后这个家庭就真的这样分裂了。所以王先生一讲:「我们过不下去了。」虽然当时他绝对没有想要离婚,但王太太连这样一个苗头都不容许在他们夫妇中间出现。——「不许这样说。」——是不给撒旦留地步的一个休止符。

  他们俩晚年住在上海的时候,有一天儿媳蔚芷回到平江路家中,正遇上王先生与太太为上诉最高人民法院的事在怄气。王先生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王太太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王先生还在高声说:「我顾不了你了,我一定要去上诉。」蔚芷见到这一情景,知道一时半刻解不开这个疙瘩。由于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解很深,蔚芷就开了个玩笑,取来白纸一张、笔一枝,交到王先生手中说:「爸爸,你既然不管妈妈了,就请你写一纸休书,写好后,我马上带着休书和妈妈到我娘家里去住。」这一次,王先生笑了,说:「妈妈是不会离开我跟你走的。」

  王先生在他《五十年来》一书中说,我们在生活上都有摩擦,但我们心中没有阻隔,说过就算了。这也是他们婚姻真实的一个方面。

  王太太的性格很坚强,很少看见她哭。她刑满释放后,从就业单位回上海,见到妈妈的时候也不哭。她说,她妈妈去世时她也不哭,这并不表示她不伤心,而是因为知道妈妈回天家了,所以很平安。就是王先生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她想到丈夫所去的是佳美的地方,也看到丈夫临终前卧床那一段时间,这儿插一根吸痰的管子,那儿插一根胃管,又有输液的管、氧气管,很是痛苦,能够早点离开世界,也是他的福气。

  她侄女得知姑父病逝的消息后,因家中有病人,无法前来陪姑姑,就打电话想安慰她。但还没说两句话,她侄女就泣不成声了,她反说她侄女:「你哭什么啊!他到天父那儿去了,比什么都好,好得无比。所以,有人劝我节哀,其实我没哀,心里顶平安。谢谢天父。你不用来,天这么热,这儿人手多,什么都有人照应,你好好在家照顾病人吧!我挺好的。」她侄女反而从她那里得到了安慰。

  有时候,她也会发脾气。每当看到丈夫讲话讲得不合宜了,就要拦阻她丈夫,拦阻不住的时候,她也会发怒。有时用手捂住她丈夫的嘴,有时就拍拍他的腿,示意他说得不合宜了。

  有人对王太太说:「你很疼你的丈夫。」她说:「我不只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才对他好,更主要的因为他是神的仆人,所以我要照顾他。」 对她敬爱的丈夫的晚年软弱,她只说:「他也是人哪!」「人的软弱不一样,到了时候,神光照他!」她自始至终敬重丈夫为神的仆人,自己也是服事神的仆人。

  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共同生活了63年,其间虽然有二十多年被外力分隔开,但分离后的相思之情,使他们夫妇间的感情更加浓郁了。她给丈夫写的信,他们都收集起来保存着。

  王先生喜欢唱诗,在监狱里也不断地唱诗,神藉着诗歌给他不少的安慰和力量。他能背很多的诗歌,其中最喜欢唱的是:「All the Way My Savior Leads Me 全程主领」和「Onward Christian Soldiers 基督精兵」。在《基督徒诗歌》中,有许多首诗歌是王先生翻译的,《基督徒诗歌》五线谱本上的中文墨笔字,是王太太写的。她晚年提到这事,说整本诗歌里只发现第37首有一个音符抄写错了,一直引为憾事。其中也有许多是王太太帮助王先生翻译的。例如「全程主领」这一首诗歌,是他们1931年6月在黄县工作时翻译的。王太太那时正患肺结核,王先生不能撇下自己的妻子独自往黄县去,所以那里的肢体知道这种情况,就对王先生说:「你可以把你的夫人接来。」这是王太太唯一一次陪王先生出去工作,一般都是王先生一个人出外工作。

  王太太在黄县停留了四个月,在一个很安静的院子里面修养,没有其他的药物治疗,在医生的指导下,只是每天做日光浴,她的肺病就钙化好起来了。就是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听到了「全程主领」这首诗歌,觉得非常好。以后,王先生就把这首诗歌翻译过来,当时因其中有一句,怎么想也想不出比较合适的译法,一拖就拖了两三年,才把它译完。王先生喜欢唱诗,王太太喜欢音乐,在《基督徒诗歌》的出版上,实在凝聚了他们两个人的智慧。因为王太太对英文诗歌不但会弹,也会唱。她觉得诗歌能感动人,可能有些诗歌是王太太建议王先生翻译的,她自己也参与了一些文字翻译工作。在王先生创办的《灵食季刊》里,有署名为「文译」的部分,都是王太太译的。如《灵食拾零》一书中的《基督是你个人救主吗》、《一个药剂师的故事》、《一个蜘蛛的网》。

一、敬虔之家

冯氏女校

  1909年3月29日,刘景文女士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县棋盘街长老会大院,她的父亲刘德森原来是江阴南长老会牧师,后来调往浙江德清县长老会工作。刘景文幼年受教于杭州宏道学校差派去德清任教的老师,当时大约只有十来个学生。十岁时,她到了杭州,进入圣公会所办的冯氏女校(Mary Vaughan High School)读书。

  冯氏女校是英国女宣教士玛丽·沃恩(Mary Vaughan)创办的基督教学校,刘景文在这里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学习英语、又学习了弹钢琴。刘景文极有音乐天赋,据说因校中只有一架钢琴,而学生们都住在学校里,要弹的人很多,所以她每天只能练习两个小时。虽然没有足够充裕的时间练琴,但她却用心去学,所以琴艺非常出色。到她晚年的时候,虽然在狱中有二十多年没有碰过钢琴,又双目失明,但仍能非常熟练地演奏百首以上的赞美诗,并且能随意变调。她的记忆和娴熟的弹奏技巧,实在令人叹服。

  钢琴对刘景文的一生和事奉都起了很大的作用。她在钢琴上的造诣,后来对她丈夫王明道先生的事奉给予了很大的帮助。王明道先生所创办的基督徒会堂没有唱诗班,只有一人司琴,这个人就是刘景文。而且正是这司琴的事奉,成了她和王明道二人婚姻的媒介。

  有一位新西兰的女宣教士Miss Wood 对她的影响非常深远。1919年前后的中国十分落后,人民生活贫困,生活环境也十分恶劣,贫苦人的子女得不到良好教育。但Miss Wood 在那些贫苦的孩子中间做宣教的工作,举办主日学。刘景文晚年的时候,还很清楚地回忆起Miss Wood 的爱心叫她深受感动。当时贫民的孩子都很肮脏,卫生条件非常差,身上、头上都长了疮,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但是Miss Wood 却在他们中间,非常安详地坐在一边,看着那些孩子嬉戏玩耍。这位宣教士的爱心行为,对刘景文的一生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使她日后也成为一位非常有爱心的人。

  刘景文在学校读书是完全免费的。她在晚年回忆往事时说:「我在冯氏女校读书及吃饭都没有花过钱。现在回忆起来,那时真不讲理,从来也不问问学费,饭费该怎么付,仿佛一切得来都是理所当然,没有一种感恩的心。现在回想起来,非常亏欠。」

父亲的熏陶

  刘德森牧师从浙江德清县调往杭州耶稣堂工作时,生活十分清苦,每月七元菲薄的收入不敷家用。当时刘景文的二哥正在湖南湘雅医学院读书,家中支出日增。为了弥补支出的不足,刘景文的母亲还要制作鸭绒被子,以增加收入。以后,她又教了其他经济困难的妇女学这门手艺。

  刘德森牧师夫妇是信仰虔诚、品行极好的信徒,刘景文女士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出生长大,成为一个贤淑的女子,容貌秀丽、气质清逸。

  她父亲对她一生起了非常大的鼓励作用。刘牧师是一位庄严,德高望重的牧师,对基督福音的信仰纯正笃实,有几件事情叫刘景文毕生难忘。

  当刘景文十二岁那年,在学校举办了一项有奖智力竞赛活动。有的题目对参赛者有年龄限制,超过了某一年龄的界限就不能参赛。刘景文去参赛赢得了奖品,非常高兴。父亲就问她:「你今年几岁了?」她说:「十二岁。」她父亲就说:「你可知道,这比赛是为几岁的儿童预备的?」接着就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每当你看到这个奖品的时候,你就当受到责备。」从那以后,刘景文就立志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1923年,她读初中二年级,那年她14岁。她所在的学校请她父亲在学校的校庆感恩聚会中,给全校讲道。她父亲就讲了神伟大的救恩,主耶稣替人挂在十字架上舍命流血的事实。当他讲到约翰福音十九章,特别是第五节的后半句「你们看这个人」这句话的时候,哽咽得讲不下去了,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这情形,在她父亲的身上是从来没发生过的,所以在刘景文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台下听的人多有低头流泪的,这时,听众的心灵里真是看见了这个人——主耶稣。祂在彼拉多前受审,被那些同族的人戏弄、鞭打、辱骂,以致头戴荆棘冠冕,手足被钉,都是为了自己这个罪人。许多人听后,就认罪接受主耶稣作他们的救主。正像哥林多前书12:3所说的:「被神的灵感动的,没有说耶稣是可咒诅的。若不是被圣灵感动的也没有能说耶稣是主的。」刘景文就是当时许多得救的人当中的一个。以后,这段经文陪伴了她一生。从此她走上了跟随主的道路,并至死忠心地接受了从神手里给她的一切。

母亲的影响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换句话也可以这样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刘景文的母亲对她的影响非常深远。她母亲具有忍耐各种患难的耐力、坚韧的意志、慈惠的心肠、同情和体恤的心怀、宽容的胸襟,无论处顺境或逆境都有一颗顺服的心。这些美德都能在刘景文身上看得到。

  刘景文的母亲名叫张美云,是江苏省苏州人,生于1880年。自幼丧母,在继母面前生活。她嫁给刘德森牧师作继室的时候,才十八岁,而丈夫比她大十八岁。刘牧师前妻去世后,留下了两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弱智男孩和一个四岁的女孩。刘师母不但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子,也是一个非常贤慧的妻子,她善待前妻留下来的儿女。前妻的大儿子智力不是很好,有时她也许对他严厉些,但是那都是为了他好的缘故,并不忌讳人家说她是后妈。她自己亲生的大儿子有不良的生活习惯,她对他也是非常严厉,这给刘景文留下了非常好的榜样。

  刘德森牧师是自由传道人,没有固定的收入,全凭信心生活。而刘师母要带两个仅比自己小十岁上下的孩子,还要帮助丈夫在教会事奉。结婚不久,她生了第一个男孩,以后又生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小女儿——刘景文,一共四个孩子。因为家里生活困难,她便常到富人家的田里去捡人家收割时所遗下的稻禾。她还教本村儿童读书识字,以自己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刘师母幼年因和教会有接触,受过初小教育,不缠足,不穿耳。

  刘师母大儿子和女儿描述他们小的时候家里的光景时说:「我们住的房间不大,都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但我从未见过母亲睡在床上是什么样子,因我睡的时候,她常是在油灯下纺纱织布,等天亮我醒来,她早已在操持家务了。」从刘师母给孙女讲的一些事情当中,说明她的父母都是信主的,自己也在结婚前就信了主。

  刘师母是一个非常刚强的女子。尽管她丈夫前妻的女儿在事业上很有成就,女婿是常州医院的院长,经济很富裕,但是刘师母从来不向她要钱,宁可自己亲手操作,把鸭毛买回来,经过挑选加工做成被子卖给人家。就是用这么一点点的收入,来填补自己的大儿子刘崇恩在湖南湘雅医学院念书时所领奖学金的不足,直到他毕业。刘师母和丈夫在杭州所住的房子,也就是刘景文童年时住的,是她自己靠着辛劳积蓄起来的钱,跟人家合伙建造的,是中国旧式的房屋。前面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无花果树。

  刘师母和她继母、以及继母所生的弟弟妹妹都相处得很好。抗日战争爆发时,继母和其他亲戚都逃到上海避难,刘师母就把他们接待到自己家中住,和这些亲戚始终和睦相处。五十年代,刘师母的孙女回上海看望她,她还叫孙女陪她一起去看望后来迁到上海居住的亲戚,直到她离世前,和他们都有很好的交往。

  1934年夏天,刘牧师在杭州病逝。病危的时候,他唉声叹气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心事放不下来似的。刘师母就问他:「你还有什么心事放不下来呀?」刘牧师说:「我就怕你当我一断气的时候你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回答说:「你平平安安的去吧,我不会哭的。」因为刘牧师深信自己所去的地方是一个佳美的地方,既然他是去佳美的地方,却恐怕他妻子在感情上忍受不了,所以才放不下心来。这件事对刘景文很有影响。王明道先生逝世的时候,刘景文也没有哭,就像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母亲没有哭一样。这对许多人来说,很难理解。

  刘牧师去世后,刘师母和几位同心的肢体一起担负起教会的工作。1952年,她孙女有机会回到老家杭州和她同住了五个月,当时她已七十二岁了,还经常外出看望肢体。教会里有婆媳不和的、夫妇争吵的、妯娌相争的,都来找她,她就用圣经上的话劝导他们,并经常能直接指出他们的缺点、错误。她不会讲道,但和她谈心的人都能从她得到帮助,看到自己的毛病,然后心平气和地离去。

  她常用自己的钱去帮助孤寡的人,也帮助经济困难的肢体学会谋生、自食其力。她孙女说,她亲眼见祖母教一位老寡妇磨豆浆,送到顾客家里,又指教一位弟兄学补鞋以谋生,还教两三位中年姊妹作鸭绒被出售、以维持生活。她从不在家里闲坐,更不轻易走进邻舍的家门。认识她的人为她作见证说,她为主做这些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

  有一年,她孙女到杭州来看她,那是阳历三月一日,而阴历年期间她做的四碗年菜还在,她和孙女吃了十几天才吃完。那时她孙女是十八岁,这点菜她孙女几天就能吃完。然而看见祖母每天在锅里做饭时,就把这几碗菜放锅里热一热,吃时只用筷子夹一点菜就饭。她孙女看到这里,也就不忍心多吃了。

  那时,刘师母在杭州的家中还接待着一位年已八十五岁的高老小姐和另一位王老小姐。她们都比她年长十几岁。她们俩原是信佛的,曾到尼姑庵削发为尼,并烙了手指头,以表示对菩萨的虔诚。后来听到福音,接受了救主,愿意离开尼姑庵。但二人家中却没有人愿意接待她们回家,她得知后,就把她们二人接到自己家中。起初她们还有一点积蓄,她们的家人偶尔几年来看一次,后来就没人过问了。刘师母住的院子里没有自来水,九户人家共用一口井,要自己从井里提水上来,倒在房内水缸里以供使用。每日三顿饭、洗脸、漱口,都是她一次一次端到她们房中,用后再一样一样地端出来清洗。大小便的时候,在屋里放一只可坐的木桶,每天清洁工来清洗一次。她家中没有佣人,每次外出工作时,都得先安顿好这两位老人。一个老年的寡妇独居也就够难的了,再要服事两个比自己更老、更软弱的人,若不是神的大爱,世界上哪会有这种事呢?1952年,听说王老小姐已去世了,1953年,高老小姐也无疾而终。

  她孙女谈到祖母的时候说:「祖母工作完了,就到她称为『小间』的屋子里,在那里读经、祷告和写信。这屋子的面积约有三平方米,平时没有人进去。她若有空可以坐下来歇一歇的话,就拿起放鸭毛的口袋(是杭州小纺绸做的袋子,绸子滑,鸭毛不会粘在上面)和小铁罐等器具,开始整理鸭绒的工作了。杭州的夏夜非常热,无法入睡,她就灭了灯坐着,一面和我说话,一面手里不停地理鸭绒,直到天气稍凉,才放下手里的工作上床去睡。祖母说她年轻时,国内还没有看得起鸡毛鸭毛这东西,都把它当作垃圾扔掉。但她见到外国人所用的鸭绒又暖和又轻便,就把饭店和邻舍杀鸭后所弃掉的鸭毛捡回来,洗净、晾干,放在布袋里,有空时把细绒撕下、积攒做被,撕去绒的羽毛轴做枕头或坐垫。在我父母或叔叔姑姑、以及我们作孙辈的结婚的时候,她除了送他们一本圣经外,还送给我们一床她辛苦制成的鸭绒被。在生活极困难的时候,也会将自制的鸭绒被出卖,以维持生活所需。」

  刘师母谈到刘牧师的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时,说到许多艰难的经历。但她没有流泪,只是爱他们,替他们设身处地地去想。抚养他们比抚养正常的孩子要吃力得多,但她靠着主,事情都容易过去了。

  她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又生了第二个男孩子名安宝。这孩子特别乖,但患有严重的骨结核,不能走路,整天坐在一架极简陋的木推车里,没有尝过同龄儿童所享有的一切乐趣。这孩子三岁时,她又生了最后一个小儿子。安宝得知有了弟弟,就把自己仅有的一件破玩具用手绢包住给了妈妈,并说:「把这个给弟弟吧,我大了不玩了。」刘师母因为要照顾的孩子多,所以十分忙碌,但安宝总是乖乖地坐在木车里。这孩子在五岁左右就被主接去了,每当想起这个孩子,刘师母就流泪不止,以后几年中间,没有人能安慰她这一颗慈母的心。直到有一天,神对她说话了:「是我把他接到我那里去了,你为什么伤心呢? 」她对人说:「真奇妙啊!道理我都明白,但神亲自对我一说这句话,我的心立刻得了安慰,再不为他流泪了。

  1953年,大儿子回到上海工作,她就从杭州到上海与大儿子、三儿子、大女儿相聚了。每日三餐是和大儿子夫妇同吃,因住的房子小,休息就到她丈夫前妻所留下的大女儿那里,和她同住一室。

  1955年8月,她在北京的小女儿刘景文和女婿王明道失去了自由,住处被封,因未判刑、不准接见,音信全无。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这是神的儿女为真道极力争辩的必然结果。她信心坚固,除了祷告之外,别无可做的。

  1956年9月30日,小女儿和女婿被免于起诉释放,回到北京原住处。于是她便去北京与小女儿和女婿作伴,住在一起。在这期间,王明道先生由于灵里争战很激烈,甚至一度曾痛不欲生,刘师母极希望他刚强起来,向神悔改、重新事奉。她陪着小女儿、女婿,度过了这一段极受煎熬的日子。

  1958年4月底,神允许一些人当着她的面,再度把王明道先生逮捕走了,接着又从另一间屋子里把她女儿带走了。她当时已是七十八岁高龄的人,然而靠着得胜有余的主,她安安静静、顺服地从主手中接过了这一苦杯,独自回上海去了。之后,每当她提起这些事,总是说:「天父全晓得的,这些人噢!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做的是什么事情,怎么好啊!」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

  1963年,刘师母的女婿王明道被判无期徒刑,小女儿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这对她的打击会有多么大啊!但她还是照常读经、祷告、看望肢体,安静地生活在主面前,使周围的亲人和肢体都得了安慰和力量。小女儿和女婿判刑后,就可以和家属通信了,她就按时给女儿、女婿写信,安慰勉励他们爱主。有时候只准写一张明信片,但在短短的几行字里,也使收信人得到了安慰。

  60年代末,刘师母三儿子病故,大儿子也在1972年5月底病逝。三个儿子都在她之前被主接去了。两个儿媳妇都还没有信主,孙子们又和她不在一起生活,从人的角度来看,她真是既孤单、又凄凉。

  1972年6月初,她孙女回上海奔父丧时,希望祖母和她一起去北方住一段时间。她对孙女说:「你哪有那么多大米烧饭给我吃呢?我还是在这里好!你放心去吧!有天父呢!」当时,北方农村大米是很难有的,但她当然不是因为大米的缘故。她十分爱这个孙女,但她也惦念着所有在上海和在杭州的孙子、外孙,尤其放不下她丈夫前妻的大女儿。大女儿此时也八十多岁了,丈夫早亡,虽有儿女十个,而能有力量照顾她的却不多。大女儿当时患有老年精神分裂症,生活起居都需要刘师母照顾,用主的话来帮助、提醒她。因着这种种原因,刘师母的孙女就不再劝她和自己同行了。在孙女要动身北上的前两天,她问孙女:「你有几件绒线衫?」孙女说:「有一件。」当时有一件绒衣就很不错了,但刘师母把自己仅有的两件毛衣中的一件深蓝色的给了孙女,这是她大媳妇几年前给他织的,还很新。她孙女不忍拿她的,请她留下、多一件替换的。她却说:「你知道这是我给你的呀!我的一件绿色的,穿到死也穿不坏的,你拿去吧!我除了贴身衣物之外,只留下几十块钱火葬费就行了。」说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谁料到,这竟是她最后和孙女的话别呢?她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亲友和儿孙儿媳中也有人给她些钱、布料、毛线等等,但几乎不见她穿用什么,不久就都分送给有需要的人了。

  刘师母的孙女说,她虽然没有给孙女或别的人讲过道,但却是每天都在行道。她的信心和好行为,是影响她孙女一生重大的因素。刘师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立刻思念到主的话,谁若是在她身边,她就随时和谁分享,总是用信靠顺服的心来领受从神手里所给予她的一切,在任何境遇中都能平静安稳地度过。她孙女眼见祖母因着信靠神,能有如此伟大非凡的人生,就增加了信心,后来在各种遭遇中,因为神的应许、又有祖母的榜样,就深信神也能把她带领过来。

  刘师母一生中送别了丈夫和四个孩子,唯一在身边的大女儿还是个病人,最爱的小女儿却在捆锁中不得相见,真可以说是「幼年丧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剧都集于她一身了。在世人看来,那真是无法承受的,但爱我们的父神使她的日子如何、力量也必如何,并靠着得胜有余的主,使她终能成为一位荣归天府的基督战士。

  1973年夏天,刘师母小女儿刘景文刑满释放后,在监狱外监督劳动。当刘景文得到第一次探亲假时,就回上海看她妈妈,共享主恩。假期满了,小女儿要回农场,分别的时候,小女儿坐在三轮车上,母亲站在门口,母女俩高高兴兴笑着互相招手说:「再会!再会!」是的,这蒙神所爱的一家人,现已在天上乐园里相会了!

  1974年初,刘师母九十四岁那年被主接去,临去时穿的是她平日所穿的旧衣服,帽子是外孙媳妇蔚芷在她火化前,把自己戴在头上的毛线帽摘下来给她戴上的。在她的遗物中,除了一本常用的串珠圣经以外,没有一件像样的衣物,但她在基督里,却是何等的丰富!

  刘景文姊妹晚年的时候,样子十分像她母亲,而且是出奇地像。有一次,服事他们的弟兄给她拍了一张在花园里独自坐在轮椅上的照片。那弟兄想,她家里人多,就多冲印了几张给她的侄女、侄儿寄去。她的大侄子看到照片以后说,哎,这是好婆的照片呢。(好婆是南方人对祖母的一种称呼)但是好婆在那时候还没有彩色的照片呀!她儿子天铎看了照片,也是这么想,唉,这是外婆的照片嘛!这就是说,刘景文在晚年的时候极像她的母亲,真是惟妙惟肖,像得逼真,以至于自己的侄子、自己的儿子看到她的照片,都认不出是他姑母或母亲的照片。她们的容貌这样像,贤淑的品德,对丈夫和弟兄姊妹的那种爱心,也是同样地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