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安排

  刘景文做姑娘的时候,特别怕提结婚这件事,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害羞的事。她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李宝善。刘景文里面有一个心愿,她要是结婚,一定要让宝善先结婚,因为她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像亲姐妹一样,而且都是从江阴过来的。若是自己比宝善先结婚,她觉得挺难为情的。果然,在她与王明道结婚的前几个月,李宝善结了婚,刘景文当时还做她的傧相呢。

  1928年8月8日,刘景文女士和王明道先生在杭州天水桥礼拜堂举行婚礼。刘景文的父亲是这个礼拜堂的牧师。那天结婚的共有两对新人。首先进行的是刘景文的哥哥刘崇恩先生的结婚仪式。结束后,参加婚礼的人以为婚礼已毕,正要准备散去的时候,他父亲刘德森牧师接着很风趣地宣布说:「你们再等一等,接着还有一对。」那后出来的一对,就是王明道先生和刘景文女士,刘景文由她哥哥刘崇恩扶着出来,举行婚礼。

  刘景文和王明道从认识到订婚最后结婚,共经过两年七个月。1925年6月,王明道到杭州认识了刘德森牧师,被邀在刘牧师的礼拜堂讲道,前后三次住在刘牧师家里。最后一次是同年11月,在杭州信一堂全城各教会联合的聚会中讲道。有一次聚会,司琴的姊妹因事没有到,临时请刘景文司琴。这时,王明道与刘景文虽已有二十几天的相识,但在王明道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所以没有注意到她。但在这次聚会中,王明道发觉她不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大人,因为她身材较高,装束也和成年人相同。王明道三次住在刘牧师的家,觉得这个家庭是一个充满和谐愉快的家,他想,神为他预备的伴侣或者就是在这里了。为了这事,王明道经过二十多天恳切祈祷、反复思想之后,便征求主内一位长者、李宝善姊妹的姑母的指导,她是圣经学校校长,过几天,从这位长者得知,刘牧师夫妇对这事并未置可否。至于刘景文呢,当她母亲问到她的意见时,她回答说:「天父看怎样好,就怎样罢。」 从1925年11月底至1926年4月末,双方对议婚的事都没有做出决定,只等候神显明祂的旨意。直到1926年11月24日,才在杭州订婚,1928年8月8日结婚。

  他们结婚的时候,王明道先生刚过二十八周岁,刘景文女士不足二十周岁。他们从提亲到订婚,经过一年,从订婚到结婚,又有一年零八个月。

  他们对婚姻的态度很谨慎,在订婚前,没有像现在青年男女那样交过朋友,也从来没有单独谈过话,平时谈话总是和刘景文的父母在一处。订婚以后,才彼此通信。

  他们生活在一个封建残余和新思想的夹缝年代,正像王先生所说的,他们的婚姻既是新式的,也是旧式的,没有像现代青年人经过谈恋爱的阶段,所以说是半新半旧。他们也是半新半旧的人。新思想也接受了,西方文化也接受了,但中国的儒家文化在他们的思想上仍然是十分牢固的。因此,他们的行事为人基本上是本着圣经的教导,但在待人接物,处世的许多方面都是按照儒家的精神来处理问题。

  虽然他们接受西方的文化,但却没有全盘地接受,只要是不违背圣经原则的,他们便接受,否则便拒绝。

  例如,对西方人跳交际舞这件事,他们是持反对态度的。刘景文虽然非常喜欢音乐,但从不跳舞,也不喜欢跳舞。王明道则是坚决反对跳舞。他说,一个男子搂着一个女子在跳舞,你说他的思想能够清洁到没有一点点的邪念吗?

  他们夫妇二人觉得人都是软弱的,很容易在一些事情上跌倒,所以与其在这些事情上面胜不过试探,不如远离试探。王明道为这个问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远避试探》。所以刘景文尽管非常喜欢音乐,还能弹一手非常好的钢琴,但是她从不跳舞。

  虽然刘景文的家庭环境不算好,但比起王明道的家庭环境就要好得多了,因为王明道的母亲是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自己又没有谋生的技能,靠着很微薄的一点房产艰难地过日子。而刘景文家庭虽然不算是富裕,但父亲能有固定的工作,母亲也能操劳帮补家计,家庭生活过得和谐愉快。

  他们的文化背景也不一样,王明道是在中国传统文化方式中长大,虽然也在教会学校念书,但受到中国固有文化的影响要比刘景文深。而刘景文的家庭接触西方文化的影响要比王先生多,她父母非常敬虔,所以在儿女婚姻上是仰望神的带领,没有世俗的要求,刘景文身材相貌都很好,很可以选择一个有钱有势的男子,但在婚姻上却完全倚赖神的带领。

  刘景文的父母对儿女婚姻的大事很慎重,他们为此特地写信到北京给诚静怡先生,了解王先生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固执。」刘景文的父母觉得王明道这个人的信仰很好,生活方式与一般人虽然有点不同,但没有多大关系,就放心把女儿嫁给他。

  王明道在认识刘景文以前,没结识过别的女子。刘景文也是没有恋爱过的女子。他们的婚姻之所以能这样的长久、这样的稳固,而且活出许多美好的见证,给晚辈留下如此完美的榜样,是因着:

  第一,他们双方都清楚神的带领,在未结婚以前对婚姻的态度和观点都非常慎重,愿意凡事都活在神的引导之中。王明道结婚的时候二十八岁,在传道时能接触到许许多多的女性。但他曾一度抱独身的思想,要像保罗一样,所以没有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另外,他特别感觉到,自己的家庭绝对容纳不了一个外人,因为他母亲把他和他姐姐看作是自己的财产,不容外人和她分享;若有其他女子进入她的家里,这个家肯定就不可能有安宁的日子。这一点,王明道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精神上非常痛苦,以致他不愿成家。

  直到1925年,他到了南京,碰到一位年长的神仆贾玉铭牧师。贾牧师告诉他说,作为传道人,若不结婚,你的工作只能做一半,你只能在弟兄中间做工作,若你在姊妹中间做工作,就有可能招来非议,碰到更多的试探和引诱。在贾玉铭牧师的劝告之下,王明道才打消了独身的念头。

  第二,他们没有随着自己的肉体喜好和欲望,愿意行在神的旨意中,让神一步一步地带领。他们的婚姻是神特别的拣选,祂为了中国教会的需要,预备了这样一对匹配的夫妇。他们结婚的这63年,真是坎坷的63年。刚结婚的头几年,刘景文作为小媳妇,在家里蒙受婆婆和大姑子的种种难为和无理对待,但都靠着主过来了。王明道的事奉工作,一年常有六个月在外面,刘景文带着一个儿子在家里操持家务,还要忍受婆婆和大姑子的恶意和无理冷待,实在不容易。

  王明道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也遇到不少的试探。因为他讲道很有恩赐,常常吸引许多听众,所以有些女子对他也产生爱慕的心。但王明道在这些事上非常清醒,本着圣经的教导去对待,在试探还未来到之前就远远地避开了。

  总的来说,他们的婚姻美满,除了是神的拣选之外,还加上他们在婚姻的事上严格遵照圣经原则去做。

婚后试炼

  他们在杭州结婚以后,一同到了上海,接着又到青岛。王明道在青岛做了一段时间的工作,然后从青岛回到北京。到达北京已是黄昏,回到家里,母亲和姐姐都已吃过晚饭了。按理,儿子带了新媳妇上门应该是一件喜庆的事,可是母亲和姐姐对他们非常的冷淡。只说:「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准备饭吧。」随后都回自己的屋里去了。这场面,实在令他们尴尬。他们屋里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还要自己张罗做晚饭。若是换了别的媳妇,遇见这种情形怎能受得了,面子往哪里搁呢?但此时已是王太太的刘景文却处之泰然。能包容体谅、忍受轻慢对待,从不计较人的恶。

  王太太生活朴素,没有奢侈的向往,也没有要刻意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她的人生完全是交在神手里,让神一步一步地带领。她在她丈夫的眼中,是他的爱妻、他的诤友,也是他的助手。

  王先生的家庭环境比较复杂。由于母亲和姐姐院子里的租户中间有不孝敬父母的儿子,顶撞婆婆的儿媳,虐待妻子的丈夫,邻舍间彼此说谎,互相争吵。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住上十户人家,他母亲作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与这些人周旋,实在不容易,常常受人欺负、生气流泪。多年来的痛苦经验,使他母亲认定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人。她认为所有的儿子都不孝顺父母,所有的媳妇都虐待公婆。因为有「娶了媳妇不要娘」这种的成见,王先生和妻子回到北京,进了家门后所遭遇的冷待就不足为奇了。他的母亲把媳妇看作外人,存着戒心,这样,王太太作为新媳妇,在家里的处境和试炼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在家中经受了种种试炼,但却从来没有发过怨言,反而常常安慰她的丈夫,劝导他。因为她知道,进入这个环境是神亲自带领的。她还不满二十周岁,陪丈夫到一个离家三千里的地方来,除了丈夫以外没有一个亲人,忽然遭遇到这种风波,按理说应当比丈夫痛苦很多。但她用一种很镇静的心情和态度来应付这一切试炼,使她的丈夫少受了许多痛苦。 她结婚后有一段很长的时期,总是和丈夫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道大姑子什么时候会忽然生气起来。他们十分谨慎,不敢多说话,怕不晓得会因着哪一句引起误会。他们有时候从外面回家,一进胡同口,心情就紧张起来。这种生活,不是过来人真不知其中的滋味。

  丈夫出远门的时候,她在家中受了什么委屈,在丈夫回来之后,也从来不对他诉苦。有时王先生听到姐姐无理的话语,心中忍受不住,她就说:「我们不要怪罪姐姐。她并不是明知道我没有错处,故意同我作难。在她眼中,看着我实在不好,当然难怪她要对我不满意。如果我处在她的地位,我也会生气的。世界上无缘无故欺负人的,实在没有几个。」 有时候,听到大姑子生气,在院里大声说话,她在外院就自己小声唱赞美诗,免得自己听见不适宜的话,不能得胜、以致被激动。她从来不与大姑子顶嘴。她说:「如果我同姐姐冲突起来,将来怎样再相处呢?既然大家还必须一同过日子,就不要逞一时的快意,以致伤了和气。

  王太太最初受这些难堪的时候,心中自然也感觉不舒服,也曾流过不少眼泪,但她始终深信凡所遭遇的,没有一样不是经过慈爱的父神的允许才临到她的。祂既然许可祂的孩子受苦,一定因为有许多功课是她必须学习的。所以她靠着主能克制自己,不敢任性发作。经过长时间的磨练以后,她对自己有了更深的认识,对神的心意也就更多明白一些。

  王先生在《五十年来》一书中,曾经提到过他们家中所遭遇最严重的两次试炼。从那两件事看来,像这样无理的待遇任谁也受不了,但我们看见王太太就是这样默默地忍受,一句也不为自己争辩。

互相磨合

  王先生在《五十年来》第七章中忆述了他和妻子的婚后生活,既有两个人性情不同产生的摩擦,也有王太太的爱心忍耐、体恤别人的美德。让王先生自己来说出他妻子的长处和优缺点,是最恰当的,比我们只从外面观察要中肯有力得多。

  熟悉王先生和王太太的,不论是他们同辈的或是晚辈,都知道他们二位的性格迥然不同,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所以在被捕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们经历了切磋适应。但在关键的时刻,我们却看到神所安排的这一对夫妇,已经被磨合为大卫手中的「光滑的石子」、成为合乎主用的器皿

合一器皿

  王明道先生是中国著名的传道人,也有耶利米先知一样的风格,斥责罪恶时痛快淋漓。他尽自己的职守、嫉恶如仇,在教会中大声疾呼,痛斥社会上、教会内的一切败坏。然而王太太却是温柔体贴,能包容别人。神在王先生身上显出公义,在王太太身上显出慈爱,把这两个不同性格、不同风格的人结合在一起,做成了祂手中合一的器皿,显明了神的完全。

  他们夫妻之间并非没有争吵。由于两人的性格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所受的文化教育也有差异,因此在许多事上都看法不尽相同,所以在生活中常有摩擦、甚至争吵。在争吵的时候,有一次王先生就说:「我们过不了啦!」意思是说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老是这样吵不行。王太太就非常严肃地说:「你不能这样说,不许这样说。」在很多的事情上,人若逞一时的意气、没有及时煞住,就会给撒旦留出破口。很多夫妻讲话轻率、意气用事,常常说「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吧」,以后这个家庭就真的这样分裂了。所以王先生一讲:「我们过不下去了。」虽然当时他绝对没有想要离婚,但王太太连这样一个苗头都不容许在他们夫妇中间出现。——「不许这样说。」——是不给撒旦留地步的一个休止符。

  他们俩晚年住在上海的时候,有一天儿媳蔚芷回到平江路家中,正遇上王先生与太太为上诉最高人民法院的事在怄气。王先生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王太太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王先生还在高声说:「我顾不了你了,我一定要去上诉。」蔚芷见到这一情景,知道一时半刻解不开这个疙瘩。由于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解很深,蔚芷就开了个玩笑,取来白纸一张、笔一枝,交到王先生手中说:「爸爸,你既然不管妈妈了,就请你写一纸休书,写好后,我马上带着休书和妈妈到我娘家里去住。」这一次,王先生笑了,说:「妈妈是不会离开我跟你走的。」

  王先生在他《五十年来》一书中说,我们在生活上都有摩擦,但我们心中没有阻隔,说过就算了。这也是他们婚姻真实的一个方面。

  王太太的性格很坚强,很少看见她哭。她刑满释放后,从就业单位回上海,见到妈妈的时候也不哭。她说,她妈妈去世时她也不哭,这并不表示她不伤心,而是因为知道妈妈回天家了,所以很平安。就是王先生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她想到丈夫所去的是佳美的地方,也看到丈夫临终前卧床那一段时间,这儿插一根吸痰的管子,那儿插一根胃管,又有输液的管、氧气管,很是痛苦,能够早点离开世界,也是他的福气。

  她侄女得知姑父病逝的消息后,因家中有病人,无法前来陪姑姑,就打电话想安慰她。但还没说两句话,她侄女就泣不成声了,她反说她侄女:「你哭什么啊!他到天父那儿去了,比什么都好,好得无比。所以,有人劝我节哀,其实我没哀,心里顶平安。谢谢天父。你不用来,天这么热,这儿人手多,什么都有人照应,你好好在家照顾病人吧!我挺好的。」她侄女反而从她那里得到了安慰。

  有时候,她也会发脾气。每当看到丈夫讲话讲得不合宜了,就要拦阻她丈夫,拦阻不住的时候,她也会发怒。有时用手捂住她丈夫的嘴,有时就拍拍他的腿,示意他说得不合宜了。

  有人对王太太说:「你很疼你的丈夫。」她说:「我不只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才对他好,更主要的因为他是神的仆人,所以我要照顾他。」 对她敬爱的丈夫的晚年软弱,她只说:「他也是人哪!」「人的软弱不一样,到了时候,神光照他!」她自始至终敬重丈夫为神的仆人,自己也是服事神的仆人。

  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共同生活了63年,其间虽然有二十多年被外力分隔开,但分离后的相思之情,使他们夫妇间的感情更加浓郁了。她给丈夫写的信,他们都收集起来保存着。

  王先生喜欢唱诗,在监狱里也不断地唱诗,神藉着诗歌给他不少的安慰和力量。他能背很多的诗歌,其中最喜欢唱的是:「All the Way My Savior Leads Me 全程主领」和「Onward Christian Soldiers 基督精兵」。在《基督徒诗歌》中,有许多首诗歌是王先生翻译的,《基督徒诗歌》五线谱本上的中文墨笔字,是王太太写的。她晚年提到这事,说整本诗歌里只发现第37首有一个音符抄写错了,一直引为憾事。其中也有许多是王太太帮助王先生翻译的。例如「全程主领」这一首诗歌,是他们1931年6月在黄县工作时翻译的。王太太那时正患肺结核,王先生不能撇下自己的妻子独自往黄县去,所以那里的肢体知道这种情况,就对王先生说:「你可以把你的夫人接来。」这是王太太唯一一次陪王先生出去工作,一般都是王先生一个人出外工作。

  王太太在黄县停留了四个月,在一个很安静的院子里面修养,没有其他的药物治疗,在医生的指导下,只是每天做日光浴,她的肺病就钙化好起来了。就是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听到了「全程主领」这首诗歌,觉得非常好。以后,王先生就把这首诗歌翻译过来,当时因其中有一句,怎么想也想不出比较合适的译法,一拖就拖了两三年,才把它译完。王先生喜欢唱诗,王太太喜欢音乐,在《基督徒诗歌》的出版上,实在凝聚了他们两个人的智慧。因为王太太对英文诗歌不但会弹,也会唱。她觉得诗歌能感动人,可能有些诗歌是王太太建议王先生翻译的,她自己也参与了一些文字翻译工作。在王先生创办的《灵食季刊》里,有署名为「文译」的部分,都是王太太译的。如《灵食拾零》一书中的《基督是你个人救主吗》、《一个药剂师的故事》、《一个蜘蛛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