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五月九日,尚节对厦门人说:「一月前,我梦见在一座大厦内聚会,忽然地大震动,我一出去,大厦便告倒塌!」次日清晨,炮声骤起、震耳欲聋,日军进攻厦门,难民纷纷渡海到鼓浪屿租界逃难。五月十一日早上,尚节同一千八百余难民乘丰庆轮前往香港,启碇不久,厦门便告失守,大厦果然塌了。
十三日,尚节到达香港,但要十八日才有船赴越,算来越南之会是不能如期召开了。等船时,尚节就在港工作,因为他不肯浪费片刻。十三晚上召集布道团团员开培灵会,十四日下午在九龙浸信会开会。港方当然不免怪责,但尚节也顾不得许多了。九龙浸信会的礼拜堂容不下越来越多的人,就改借民生书院聚会,用扩音器播讲。一百一十七人蒙恩,为一百六十四人按手,增加了二十一个布道队。
二十日,尚节抵达越南海防,先到北越的河内,听众不多,由一位法国人为尚节译成越南语。尚节嫌他译得太慢而且枯燥,他却嫌尚节的道理太浅。但是这浅而「愚拙」之道,却在河内救了百余人,激励了五十五人献身事主,并组织了三十八队的基督精兵。
河内工作以后,尚节乘火车经西贡前往永隆,因为宣道会在永隆正开年会,南部领袖在此云集。永隆的中西同工均能与尚节同心,果然光景不平凡,第一晚便有二百二十一人蒙恩,许多人彻底打开棺材、争作见证,一时无法制止。有一次讲道时,他在台下选四人上台,他们不知其用意,就洋洋自得,以为做了台上人物,可以大出风头。等他们上了台,尚节就在他们的黑衣襟(此地人喜穿黑绸)上用白粉写了各样的罪恶:一人是「贪财」,一是「好色」,一人是「打架」,一人是「说谎」。写了以后,听众均暗暗称奇,因为各人身上写的,正合各人的身份。最明显的是后两位:那位写「打架」的,早上刚与太太大演全武行;那位写「说谎」的,曾因犯奸淫被人指责,但他却矢口否认。一时台下窃窃私语,以为宋博士果有使徒的恩赐。尚节为四百七十二人祷告,组织一百六十一队布道队,一百一十八名奉献作传道,各神学院招生都超额了。
到了西贡,尚节在堤岸的华侨礼拜堂讲道。白天只有六、七十人,晚上有二、三百人。一天三次会,早上座有空位,就特别欢迎越南人参加,所以多一人翻译。有三百七十人蒙主拯救,组织二十个布道团,为一百五十六人按手祷告。从此之后,西贡堤岸之华侨教会就蓬勃起来。在西堤岸讲道时,担任翻译者为韦郁良牧师。某次,韦牧师胃病骤发,痛不可支,向尚节请辞。尚节说:「我自己也在病中,而且痛楚难受,可是仍然要大声疾呼劝人悔改,请你不要以此为虑,还是勉为其难吧。」于是两位神的仆人在身体的患难中,一讲一译,表现了对主的忠心。

旋即又往中部的岘港,每次来听道的有四五百人,为三百六十六人按手祷告,组织九十队。一百零四人奉献,蒙恩者四百五十六名。有一粤籍华侨患骨痨多年,特地远道前来求医。尚节要他听道信主、除欲清罪,疾病才能根治。但他听不懂尚节和翻译的话,尚节只好拿奋兴演讲集给他看。他看了非常渴慕,一边读、一边哭,会众对他大表同情,为他代祷,果然看见了神的荣耀,这人的积年骨痨突然痊愈。
搭火车回到河内,这里的人坚持留尚节讲道。但尚节已决定要在六月十八日赶到云南昆明,不能稍事停留。所以从河内转车赴昆明,沿途经一百二十个山洞、十几座铁桥,但气候清凉,使尚节不觉劳顿。
昆明除了安息日会与「小群」之外,其余的堂会一致联合请尚节领会八日。起初,听众不知是心硬还是脸皮薄,彼此观望退让,总不敢上前跪祷。但尚节忍耐等候圣灵工作。主果然广行神迹,医治了两个瞎子和两个哑巴,结果远近轰动,最后连「小群」的人也来听道了。
接着,尚节乘着又旧又坏的汽车抵达舍资,第二天坐滑杆、赶了一百三十五里的崎岖小路到楚雄,受到美国女宣教士甘素贞(Cornelia Morgan)的接待。甘牧师二十多年前来到中国,后来在上海伯特利全国夏令会中得到复兴,就来此从事开荒工作。那时,楚雄的人民很反对基督教,就同心合意地抵制她,谁都不把房子租给她做教堂或住宅。后来,她租到一间闹鬼的荒屋,房东又故意作弄她,收了租金、却把门户紧闭,叫她无法入住。露宿了好几夜,才发现了一个狗洞,钻进去开了门闩,打扫了好半天,勉强栖身其内。这时,人们终于被她坚毅不拔的精神与超卓的信爱所感动,不久就化敌为友,有百八人归主,设十一所分堂,开了七县传道之门,并独力建立滇中伯特利教会(与上海伯特利无工作及其他任何关系)。甘牧师穿汉服、吃中餐,刻苦谦让、克己忘我,专心爱主爱人,但仍然有一位姊妹专门反对她。这人原是她的同工,后来因妒忌猜疑而离开她,就被魔鬼利用,特在城外创立一所「耶稣教会」,为的是与甘牧师作对,对她多方攻击破坏,蓄意把她赶走。
楚雄开会情形热烈,光邻县代表就有一百三十多名,韩爱光姊妹也带了十七人前来。一个瘫痪了十一年的病者蒙了医治。上面所述的那位甘牧师的「敌人」,也前来与会,目的本在刺探聚会情形。但她一到便,就被圣灵抓住了,在会场中起立认罪、痛悔前非,并做见证说:「我以前所传的并非真道,一切所做的尽都属乎血气,现在我才认识自己。幸亏甘牧师不同我计较,不像我这们愚顽。如今,我心里的『恨鬼』已被赶出去了,才觉得人人皆可爱,尤其是甘牧师!」
在楚雄的时候,天天下雨,公路因土崩阻塞,停车已经五六天了。但尚节必须赶往大理、领六月十日的会,怎么办呢?感谢主,六日闭会的前一天,天突然放晴。九日凌晨四时左右,主命尚节起身到车站去。尚节遵命前往,果见某专车正要启行,但却不许他搭车。这令他大惑不解:「难道主特叫我来目送别人启程?」此时,又见有车一辆,却是兵车,没有尚节的份!但姑且一问,结果司机说,只要肯出全程票二十一元,便可通融。尚节就上了车,到了镇南才知道,先行的那辆「专车」,因怕军队征用、就不敢前行,而尚节所乘的却是军车,可以通行无阻,主的安排真是奇妙。但还是更奇妙的。路过沙桥、即韩爱光姊妹工作之处,军队强要在礼拜堂留宿,但因有尚节同在,无形中做了教堂中女同工的保护者。主在昆明选召了一位侯姊妹,导她到楚雄与韩光爱相识,不久即成莫逆。楚雄会后,即随韩到沙桥一同事主。韩在几日前得主指示,知尚节日内将过其境,特在楼上为他预备客房。现在,尚节果然到了,而且是随军前来,否则,虽然韩姊妹年老不怕,年轻的侯姊妹却不免提心吊胆。当晚,三人同心祷谢之后,各自安然就寝。
翌晨,仍坐军车向征途迈进,俨然身列军旅,奉命奔赴前线。军车受不了崎岖山路的颠簸,不时出毛病,后来竟然戛然停止。士兵纷纷下车准备步行。但体弱的尚节怎能走这百余里路?就是能走,也赶不上他们,必会掉队、成为荒山的独行者。这怎么行?于是尚节鼓励司机耐心修理,并且大胆保证:「这次一定修得好,因为我祷告了我的神。」果然,马达又响动了,士兵们都争先上车。司机怪尚节早不祷告,尚节也责备自己的信心迟钝。
五时许抵下关,距大理尚有三十里路。陈玉玲姊妹在下关开荒,现已有七八十名慕道友,她请尚节留下领会,尚节无法答应,只能请她派十人到大理参加。于是尚节改坐人力车,继续前行。
大理人心的硬度不亚于大理石,传道六十年来,仅有二十五名信徒。第一天早上,尚节与中西基督徒先举行了一个九人祷告会,结果在大理救了九十六人,组织了十一队布道团,并有十八人献身事主。
回下关、到沙桥,有二十几位牧师陪尚节步行百余里赴姚安。行了才十里路,天色突变,黑云蔽天。尚节求主封住雨点,好在阴凉中赶此远路。同时,甘素贞牧师也从盐丰赴姚安,那是与沙桥方向相反的一条路。她看见沙桥那条路雨云密布,料定尚节正在途中,怕他受雨打之苦,便求主降雨在她那边,情愿自己冒雨前进。她到了姚安,知道尚节果然未遇到雨,便欣慰如慈母、雀跃如孺子,实在令尚节愧感交集。
姚安城虽因骤雨积水,然到会者仍然不少,并且有人从邻县如盐丰、姚州等地前来参加。白天一百六、七十人,晚上二、三百人。从前迫害甘牧师的那位同工的丈夫也亲自到会,当众承认他原来谋算置甘牧师于死地,如今知罪悔改、嫌恨冰释,从此化敌为友、同为主徒,同心兴旺福音。许多人因听了这番悔过的话而感动,被造就、得复兴!二百四十二名蒙恩得救,为一百二十五人代祷,组织二十四队,奉献作传道者有三十二位。
女西教士傅牧师在广通设幼稚园,经常到监狱布道,教会有七八十名会友,她陪同尚节从姚安绕道镇南、楚雄,前往一平浪。起初她骑驴、尚节坐轿,可是到了镇南以后,雇不到轿子,她便步行九十里,无论如何不肯与尚节轮流乘坐,幸亏楚雄之后的那一百四十多里路雇到了轿子,否则尚节实在不好意思坐在轿上、而让她在后追随。距一平浪约十里的舍资,有位女西教士年仅二十余岁,在那荒辟的小村落里,以每年四十元的代价租一陋室,收养了一位缺唇的女童为伴,每月生活费十五元,生活简单刻苦。房中除了一床一桌,外别无长物。此次她特来一平浪送行,使尚节感叹道:「云南有那么多热心爱主的中外男女,来此开荒布道。尤其是这几位女西教士,正值青春年华,即离乡背井,不远千里而来此荒僻之区,备受孤单、贫困、迫害,终身将自己献为活祭,而且愿意葬身在异国内地。我作为一个男子,能不受到激励与惭愧吗?」
搭汽车到昆明,领了两个晚上查经会,于八月四日清晨离昆明、绕越南、经香港返上海。不料,滇越铁路途中延误了五十一分钟,眼看就赶不上从河内到海防的下一班车。这可把尚节急坏了,就求主把河内开往海防的车扣留一小时。神果然有办法,从不误事。尚节到了河内,急忙下车,脚一踏上另一辆,车就开动了。尚节快乐地发呆了好一会,才去找位子坐,心却已经飞到了天上!
尚节在战乱间隙的越南、昆明之行,实在是见缝插针,抓紧一切传道的机会。这一路行程所受的磨难,既造就了信徒,也造就了尚节,使他们不仅站立得住,而且得胜有余。尚节总结道:「1)在闽北各地,屡受党部高压几乎失去自由,但神是我随时的帮助。2)在越南,受语言限制,你感到人生地疏,人家也同样不认识你;惟有学习忍耐、沉着,仰望圣灵动工。3)云南交通不便,人心刚愎;生活苦,工作更苦,但主处处施恩。七月多雨,但会期前后不雨,方便外埠代表步行往返;有那么多坚毅忠贞的西教士示范,教我不要体贴肉体,不顾念至暂至轻的苦楚,只求荣神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