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年忆史》本想定名《残年忆事》,因为它够不上「史」的水平。但世「事」繁琐多端,只好用「史」字区别一下了。
早在2007年,王永信牧师就曾经说过: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大陆教会史,你们这些亲临其境的老年人们不写,将来也必有别人会写。那时人家为什么写,写什么,你们想改也改不成了。现在已经过去几年了,这件事竟延误了下来。原因很多,我自己应当负一定的责任,在神、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亏欠。
由于自己余年屈指可数,2012年冬天,便根据1998年前后在培训讲课时所讲的「中国教会现代史」大纲、录像约一千分钟整理成文。谢谢孙以静等几位姊妹听打成文字,大陆一位老弟兄提出人、地、事件的需要修订之处,最后由恩雨姊妹加以整理定稿,现在即将成书了!实在要谢谢神,也谢谢大家的辛劳!
最初一些大陆老传道人感到,中国大陆教会这几十年满了血泪的苦难,对中国现代的中青年弟兄姊妹们来说,是模糊、陌生的。他们很难体会到过去老一代人是如何走过了这段路程,也不清楚神让中国的信徒怎样经过了水火,进入丰富之地,好像是「鼎为炼银,炉为炼金;惟有耶和华熬炼人心」(箴17:3)。神炼净了中国信徒的一些渣滓,才使用了中国的信徒。这一段火炼的历程,对中国的中青年弟兄姊妹或许有一点点的帮助;同时,对西方一些国家的教会,就是前一二百年向中国差派宣道士的那些国家的教会,也是一种回报,对于那些教会的弟兄姊妹也是一种提醒和相互的勉励。
但是在反复阅稿的过程中,常有一种辛酸苦涩的心情。自从2007年以来,已经有十几位老年弟兄姊妹,一个一个地都走了。对他们来说,离世而去与主同在,实在好得无比。但是神让一些人留在世上,当然还有更为要紧的。只是自己没有做好这件要紧的事工,感愧良深。
一方面,我觉得这些文稿内容稀少单薄、挂一漏万,没把那些感人的事迹、动人的经历表述清楚,亏负了当年那些老同工、见证人。痛感自己已经衰老失去了一些记忆,更失去了起初的爱心,所以言之无味、文不动人,心中多有自责。只有求主自己的恩典,补上这些亏欠。
另一方面,想到神对华人教会的恩典,不能不俯伏感恩。回忆1980年代初,海内弟兄姊妹好像从噩梦中醒来。大家不分公会、宗派、大群、小群,只要对方还能靠主站住,就亲如手足、胜过手足。1950年代以前,有些传道人竟然会隔阂重重,即或街上碰见,也视若路人。经过了三十年的苦难后,那些过去把手足当成「兽族」的人们,竟能彼此拥抱泣不成声。那时再也不去争论纯正信仰范围内的一些次要问题,而是只要高举十字架的救恩,就能同心事奉。神让中国教会经历了大约三十年的火炼后,海内信徒由1950年代的70-100万,增长到了现今的大约一亿。海外华人教会由1950年代的寥寥无几,增长到现今的七八千个。我们若不感恩,石头都要开口感恩了。
但是再一方面,也令人痛心。海内外相当多的弟兄姊妹,似乎忘记了,神让中国教会经过死荫的幽谷,才为我们在敌人面前摆设了筵席。好像现在苦难少了,压力小了,工作好了,肚子饱了,大家开始吵了!难道我们必须再经一次苦难,才会再有一次同心事奉的复兴吗?从1950年代到1980年代,那时大陆的传道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为了个人的名利而传道的。但神就是使用了那些饱受困苦、常经忧患的人,带出1980年代的复兴!但是现在,有多少人甘愿放弃世上的名利、享受,甚至宁愿献出生命也至死忠心呢?求神怜悯我们,让我们清醒清醒,听听主在客西马尼园的大声哀哭,不要再做睡觉的人!
在海外被神重用的麦振荣牧师,前几年曾对我说:1950到1960年代,海外许多地方组成了「大陆边疆祷告团」,大家常常跪着为大陆同工们祷告很长时间,情词迫切,时常声泪俱下。而我个人觉得现在相当多的教会,祷告会很短,甚至好像只是一种走过场的形式了……
不少的教会,主日崇拜二十分钟的诗歌赞美中,竟然没有一句歌词提到十字架!没有一句提到对付罪!没有一首舍己奉献的诗歌!不知道这样的教会一旦遇到苦难和逼迫,还会剩下几个人?!1950年前后那些背负十架、舍己随主、撇下一切、抢救灵魂的诗歌,现在被扔到哪里去了?
弟兄!你在哪里?你的弟兄在哪里?
愿我们再一次听见主走向十架前的遗言:「起来,我们走吧!」(约14:31)
(2014年2月25日,夜,于洛杉矶陈瑞弟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