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打我的背,我任他打
神是我们随时的帮助,这话是十分可信的。在王太太一生坎坷的经历中,经上的话始终是她的力量和安慰。
在狱中,她受到无理的虐待,特别是有一个同犯抓她头发,并把她的头发成咎地揪下来,对她拳打脚踢,她就想到以赛亚书50:5-7节,经上的话给了她力量,让她知道自己也算配为主的名受辱。因此,她不仅能忍受、并能胜过,心中充满喜乐和平安,并能饶恕苦待她的人。
当时曾有一位天主教的修女见王太太受这样的苦,就对她说:「你心中有神,口头上对他们说没有神就可以了。」王太太当时就拒绝了这种体贴肉体的劝告,仍坚持说:「我一生的经历证明,神是确确实实的。」后来这位修女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说话,也许这就是神的管教吧!
在狱中有一个年轻的女犯人,是个作恶多端的女流氓,人们给她起个外号叫「小辣椒」。这人在监狱中仍旧恶习不改,人们拿她没办法。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狱中配合外面的运动在犯人中间也有批斗的举动。这「小辣椒」几次带头动手殴打王太太并撕扯王太太的衣服和头发,造成王太太多日的伤痛,好几天头发都梳不通,一直到管教人员制止后,她们才停止欺侮王太太。过了几年,这「小辣椒」刑满,和一个刑满就业的男青年结了婚,分配到劳改农场的一间小屋,并生了一个孩子。王太太因年老体弱,又兼左眼失明,就被分配替「小辣椒」看孩子。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出于神的手,就像一个学生面对一张试卷一样。70年代全国经济很差,狱中供应就更缺乏了。政府改变了以往不许犯人送吃的东西的规定,准许每个犯人指定直系亲属每月可以寄一斤食品给他们。当「小辣椒」的孩子哭闹时,王太太就把自己有限的糖果饼干取一些喂孩子。那孩子只有几块尿布,王太太就把自己的旧衣服撕开,给孩子当尿布,还要把哭闹的孩子哄抱到睡着。这样的爱心,只能来自我们的主爱仇敌的心。她从神手里接受了这份试卷,答的非常好,使神的名得了荣耀,满足了主的心,也叫仇敌羞愧。据说,这「小辣椒」因王太太的行动很受感动,对她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在邯郸的时候,有一次王太太突然头晕目眩呕吐得厉害,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被送到监狱医务所。医生诊断为左眼患急性青光眼,开了降眼压的药水,并嘱咐必须每小时滴一次眼药水,几天后再复查。当时监狱内有规定,犯人服的药,必须交给犯人中的组长保管,犯人不得私自存放药品,以防发生意外。因此,王太太就将她的药交给她的组长了,并说明医师指示服药的要求。组长说:「一个病人不过一天点两三次眼药水,像你这种人还要一小时点一次,门儿都没有。」这样,还能说什么呢!正像保罗说的:「被人咒骂,我们就祝福,被人逼迫,我们就忍受,被人毁谤,我们就善劝。直到如今,人还把我们看作世界上的污秽,万物中的渣滓。」(林前4:12-13)几天后,王太太的左眼就因眼压过高,未得及时滴眼药,瞳仁爆破失明了。神要让祂的孩子学谦卑,虽然已经被列在罪犯之中了,可是还要比别的罪犯再降一等。王太太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只说这组长是无知加上心狠,并没有更多的抱怨。这事若换了别的人,一只眼睛因此失明了,还不闹翻了天?可是王太太却默默地接受了这原可以避免的创伤。
她的眼压越来越高,以致引起头部剧痛。疼的时候,她的身子都不由得蜷曲起来,大声喊叫,看见的人都很同情她。这种病只要常滴降压的药物,就能缓解。可是由于当时不能及时滴眼药,以至延误了医治。当时和她在一起劳改的姊妹们同心为她祷告,她自己仍是信心坚固。瞳仁爆破、眼压下降以后,她失明了,但头疼也没有了,就经常听见她低声吟唱《基督徒诗歌》第78首「求拉我手」。歌词是:
求拉我手,使我与主日亲近,
靠主身旁,以主为乐为望。
求拉我手,否则我即将失迷,
无主同行,转瞬我便走错。
求拉我手,因我前路甚幽暗,
不见主面,便如黑暗无光。
因藉信心,得见我主大荣耀,
我便高歌,满心喜乐洋洋。
1970年,全国掀起「斗私批修」运动。监狱里也不例外。这运动在监内是抓那些在改造中偷东西的,占公家的便宜的,搞包庇拉拢的「反改造」分子。那时犯人经常被调动,说走就走,行李多的就很不方便。干部要求大家精简行李,王太太因东西最多,衣服也多,她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人就喊着说:「刘景文的东西可多啦!」队长过来一看,就对她说:「刘景文啊,你东西这么多,就给你展览展览吧!」于是在一个大席棚里开她的展览会。把她所有的衣服,像旗袍、丝袜等等都挂起来,说这是地主、资产阶级的服装,贴上标签,标明这件是什么,那件是什么。把棉被说成是鸭绒被,极尽歪曲羞辱她。接着就开批斗会,开始有人动手打他,队长到场制止,她才算没再挨打。
有一位名叫常丽德的犯人,在1960年因信仰被捕,判了十三年。在监内,她放弃了信仰,对王太太批判得特别起劲,以表示自己立场改变、靠拢了政府。她在会上说:「相信耶稣是童女生的,哪有这回事?我跟我老头儿结了婚,我就不跟他一块儿,看会不会生孩子?没有这个事。」还说:「王明道在讲道时,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的献金箱,等聚会一完,就直奔献金箱去了。」王太太心里说:「如果我们是这样的人,你还会去聚会呀?」这常丽德出监后,才恢复信仰,她出监不久,王太太也被释放了。王太太听说她家在乡下,生活得很困难,就给她寄了二十块钱,有人对王太太说:「她说那样的话,你还寄钱给她?」王太太却没有这样想,而是仍以爱心待她。到王太太离开农场,真正回到家里,常丽德便写了一封信给王太太,很恳切地承认自己放弃信仰的罪,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世界了。
有一次,同监犯人在批斗殴打王太太的时候,王太太因为疼痛就大声喊叫,想叫守卫的人听见好出来干预,谁知他们一个也不来。因为那天各个监号内都在打人,专门打那些信神的人。政府对这些事是默许的,所以干部故意躲开,或干脆不来,让犯人互相批斗,出了事,顶多处分一两个犯人就算了事。
第二天仍继续批斗王太太,打她。她们因为知道她会喊叫,号内的组长就用手拼命地提她颈项后面那根筋,好让她叫不出来。这个人因贪污被判刑,使王太太吃了很多苦头。她这样做了以后不久,颈部就患痈疽,王太太却仍以爱心待她。她刑满后,因着王太太的见证信了耶稣,回北京探亲期间,还去看过基督徒会堂的信徒萧语平姊妹。萧姊妹跟她一起祷告,在灵性上很追求呢。
文化大革命期间,同犯们对王太太说:「我们有一个制度,你要是说有耶稣,你就甭打饭;你要是说没有耶稣,你就可以打饭吃。」于是王太太便去找队长,问:「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制度,如果我说没有耶稣,我就可以打饭吃,如果我说有耶稣,就不让我打饭。如果政府真有这个规定,我就不打饭了。」队长对她说:「你打你的饭。」她有了队长这句话,就打她的饭,也没有什么事。可是和她一起坐监的陈善理大夫(原是北京香山恩典院的负责人),她人太老实,不问个究竟,以为这真是政府规定的制度,真的一天没有打饭吃。她本来身体有病,再不吃饭身体就更不行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王太太的智慧,她能分辨哪些犯人自己出的主意,哪些是政府的政策。
每次王太太在挨打的时候,都一直默唱一首歌,就是她自己配上曲子的以赛亚书50:5-7:
「主耶和华开通我的耳朵,我并没有违背,也没有退后。人打我的背,我任他打,人拔我的胡须,我由他拔,人辱我吐我,我不掩面。主耶和华必帮助我,所以我不抱愧,我硬着脸面,我知道我必不至蒙羞。」
这是她最爱唱的一首诗歌,她在家里的时候唱,在监牢里也唱。在被辱骂挨打那些日子,她时常默默地唱这首诗歌,心里满有力量,也不惧怕。
政府要求并鼓励在监狱里的犯人彼此检举揭发,谁检举别人多,谁就是靠拢政府,说明谁改造的好,也就有可能被减刑或提前释放。可是王太太从来不记仇,更不会去检举别人。
她在服刑的期间,是不许给丈夫写信的,所以整整有十五年,他们夫妇俩互相不能通讯息,所有的讯息都是透过上海王太太的母亲和哥哥互相转告。王先生在山西写信给他的岳母,岳母把他简单的情况再告诉在河北邢台的女儿。女儿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母亲,母亲就把情况告诉女婿。就这样,通过第三者来传递彼此在狱中的消息。
监督劳动时期
王太太服刑15年后,于1973年4月底刑满释放,仍留在邯郸,不能回家。因为当时的劳改政策规定:凡是从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去的犯人,虽刑满也不能迁回原地,只能留在监狱外的农场住宿、劳动。每月发给一份仅够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工资,可以在劳动的农场范围内自由活动。这种人被称为「刑满释放犯」,家里人也可以随时来探望,每年可以享有一次的探亲假期请假回家;除此之外,就跟服刑犯人的处境差不了多少。王太太的儿媳蔚芷每月都给她寄点吃的,像炒面之类的,放上糖,她用开水一泡,就可以当面糊吃。
1973年9月中旬,王太太由邯郸调到石家庄劳改农场监督劳动,一直呆到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1976年9月又调到邢台唐庄农场。1977年,因为她眼睛失明,才被获准回上海她儿子的家。这是一种特殊的情况,当时一般监督劳动人员多终老于劳改农场。
王太太在石家庄劳改农场时,一次,她侄女婿出差到石家庄,曾陪同她于一个主日坐火车去阳泉荫营,看望她丈夫王明道先生。那时是夏天。他们上了火车后,车厢的窗子开着,他们挨窗口隔着小桌子对面而坐,火车开离了监狱管制的地方,身旁也没有其他乘客,他们姑侄俩便大声唱起了《基督徒诗歌》第一首「赞美上主」。因为当时没有《基督徒诗歌》的歌本,只能靠记忆,俩人共同回忆歌词的内容,竟把六节歌词一字不差的全背下来了,王太太那高兴劲就甭说了。她侄女婿提起这事,至今记忆犹新。
赞美上主我愿声高,声由心起直达云霄,
默思主性细察主工,赞美为始欢喜为终。
如灯在天群星荧荧,主定其数主命其名,
我主智慧深逾海洋,世人心思难断测量。
至尊上主恩惠无边,手铺白云遮瞒青天,
普降甘霖滋生禾黍,点点是恩不空入土。
芳草满山嘉谷遍地,华美衣冠无此艳丽,
畜食禽粮尽出主手,虽小麻雀也不空口。
被造能力又何足云,无论是物无论是人,
心性虽灵肢体虽巧,自主看来尽属微渺。
因主最爱惟有圣民,以祂为子眷顾殷勤,
知祂敬畏知祂顺从,爱祂克肖自己形容。
王太太在石家庄劳改场监督劳动的时候,和张锡恩姊妹在一间南屋里同睡在一条炕上。王太太的侄女婿来看望她,带了些吃的给王太太,想给锡恩姊妹一些,锡恩姊妹不肯受,因为她当时是小组长。她们当时虽已刑满,但同案之间来往仍受监督,压力很大。王太太趁还给东屋的语衷姊妹一个带盖的大搪瓷缸子的机会,巧妙地将一斤巧克力放进缸子里,盖上盖子送过去了。那时,在监督劳动的场所,要吃点好东西是很难的。
王太太刑满后,知道自己的丈夫还在捆锁中,就向政府提出要求给王明道写信。后来政府许可了,她马上就给王先生写信。她做事非常地细心,把收到的炒面又给王先生寄去,还在信中叮嘱他:「要省着点吃,恐怕以后不常有的。」因为那时正当文化大革命中期,交通各方面都很混乱,情况也在不断地变化,她恐怕不能长久这样不断地带食物给自己的丈夫,所以一再地叮嘱他:「你要省着一点吃。」
1976年春天,王太太和另外两个犯人同室,三个人同睡在一个由砖块堆成的大炕上面。这炕一面靠墙,另三面是用砖块围成约五十公分的外壳。内中由各人拾来的碎砖块填到一定高度,再在碎砖上面填一些禾草杆,褥子就放在禾草杆上,就这样睡觉。大家一齐动手修建时,王太太因年老体弱,又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所以各自拾砖时,她只拾了够填一半高度的砖块,砖就给人抢光了。她又没有力气把砖块垒起,就在砖块的凹处铺点禾草杆,再铺上褥子,就这样睡觉。她侄女到邢台唐庄农场监外劳动营中探望她时,到院中想拾些砖给她修理修理,但院里那时正搞卫生,一块砖也没有了。她对侄女说:「你老远来呆一天就走了,干嘛把时间干了这些呢?咱们说话还来不及呢?你若真把砖铺成平的,我这么瘦,反倒硌的疼。我睡在这个凹的炕里挺好的!」她还是这样一个凡事谢恩,凡事知足的人。真是像保罗所说的:「我无论在什么景况,都可以知足,这是我已经学会了。我知道怎样处卑贱„„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我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腓4:11-13)
同年秋天,王太太的侄女再去看望她。同室中王某某回北京探亲去了,她侄女正好能在这个空铺位上住两天。这屋里一共住了四个人,同睡一个大通铺。进门的第一个铺位是位刘某某,因和儿子多次拦路抢劫而入狱。第二个铺位是王太太睡的。第三个铺位就是回家探亲的王某某,她因与小叔子通奸、合谋害死丈夫而被判刑。第四个铺位是位张某某,她是药房的工作人员,因偷窃大量药品而入狱。
在服刑期间,犯人不许交头接耳,更不准谈及彼此的案情。有了事情发生,必须向政府检举汇报。犯人间也彼此不知姓名,都有指定的代号。但刑满后,这种监规就不再适用了。她们之间可以随便交谈。这时候,就有人问王太太:「为什么在服刑中,人们多次无理的待你,甚至是违反监规的,你不反抗,不举报。出来后,也不报复她,还拿自己的东西帮助这些人呢?」王太太说:「我是信耶稣的,我在信主前,和她们一样是罪人,然而主救了我,叫我明白了真理,所以我只要按圣经上神的话来行事为人。」于是,就藉着这样交谈的机会将福音传给了她们,其中王某某就这样认罪悔改了。王太太让她进一步地认识到:公安局认为是罪的,当然要接受因犯罪而应得的刑罚。但即使是在人眼中不认为是罪的思想、意念、说话和行为,在神圣洁的眼中算为有罪的,也都要向神认罪、向人赔罪,真正为自己的罪忧伤痛悔,接受耶稣作为她个人的救主。后来,王某某年老回北京住在儿子家时,还给王太太写信交通,末了她患了癌症,平平安安地被主接去了。王太太右边睡的是强盗刘某某,左边睡的是通奸杀人犯王某某,神的孩子睡在这样的两个人中间。按人看来,是多么叫人无法忍受的事。但完全圣洁无瑕疵的主耶稣,就是为了我们的罪钉死在两个强盗中间,「祂也被列在罪犯之中」(赛53:12)。学生不能高过先生(太10:24),王太太身上有因认识基督而有的香气,为主的缘故忍受所临到她的一切苦待,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并存怜悯的心。为此,神差她到福音传不到的地方去,使用了这件经过锤炼的器皿,做成了祂所要成就的工。
在监督劳动期间,有一个女犯人对王太太很不好,时常欺负她,她却从不记恨。她们使用的厕所是蹲坑,那女犯人上厕所不能蹲下,有的时候她的腿就僵在那里,半蹲半站得动不了。每当这时候,王太太总是进去,想办法把她搀扶出来。她因为蹲不下,便站着撒尿、拉屎,于是裤子上、衣服上又是屎又是尿,王太太就给她洗给她涮,别人在旁边就讥笑王太太,说:「她对你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她?」
王太太在监督劳动的期间,曾回上海几次。每年只能请一次探亲假,每次只能请假半个月。每次回上海时,她都让儿子王天铎买塑料水桶,一买就是四五个,因为在就业队里没有这种塑料水桶。打水、提水用的都是木桶,很笨重,她也提不动。队里有很多老人,生活很困难,洗脸、洗脚都得从井里打水。所以她买了那些塑料水桶拿回去,跟她们一起共用。当政府让她离开农场、正式回家的时候,她就把这些东西都留下给别人了。那时候,塑料制品还很少,价格也很贵。一般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几十块钱,一个好一点的塑料桶要十块至二十块左右,一次带四个五个塑料桶,还有塑料脸盆,是要很多钱的。可是她为别人着想,不辞劳苦、也不惜花费。当然,她也花不起这些钱,都是儿子为她预备的。
1973年秋,王太太第一次请假回上海,看望十五年未见到面的九十四岁高龄的老母亲。她儿子天铎去车站接她,却错过了,没有接着。等她儿媳下班回到家中,看见王太太正抱着周岁的孙女儿清音玩,从阳台上跑出又跑进,她和孙女都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儿子当时的住处只有一间房间,王太太一来便住不下了,王太太的母亲就到浦东天铎表弟家住。她们母女同住了十天以后,王太太就回石家庄去了。没想到这次相见,却成了她们母女的诀别。王太太的妈妈是在1974年1月被主接走的。
1975年王太太请了探亲假,在儿子天铎的陪同下,去山西荫营看望她分别了17年的丈夫王明道先生。1976年,王太太一个人又回到上海儿子家中,她们儿孙三代快快乐乐地度过一个月。她儿子又给妈妈买了些生活用品,如塑料水桶脸盆等等,王太太就回石家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