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的大复兴

  问:首先,我们希望了解1949年前后整个中国教会的情况。教会中哪些是合神心意的,哪些是不合神心意的?后来为什么神容许我们的教会,如一些弟兄姊妹所说的——被神自己拆毁?拆毁到「没有一块石头留在石头上」(路二十一6)?旧约里面以色列人曾经有被掳的经历,相信我们的教会在那一段时期也处于被掳的境地,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被掳?

  答:弟兄问的问题非常重要,因为虽然恩典时代和律法时代不同,但是我们的神做事的原则是一样的,在律法时代也有恩典,在恩典时代更是恩典。

  当时中国教会有几种情形,一种是属地、属世的教会,我们在这里不涉及。

  在20世纪初的二三十年代,中国教会有一个大的复兴,如宋尚杰博士,就是当时被神兴起的一个仆人,他一共为主工作了差不多15年,在中国教会里面打下了很好的基础。神也兴起贾玉铭老牧师,他在神学方面服侍主多年,今天好多活跃在国内外教会牧场上的重要神的仆人,都是贾玉铭牧师培养起来的,如滕近辉、陈终道等。

  还有几位以倪柝声弟兄为主,在和受恩教士的带领之下,以上海为重点,人们称他们为小群,他们自己也称自己为小群。小群、即聚会处对国内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现在他们对国内教会影响不是很大,在国外,据我所知,在加拿大、北美、香港、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影响比较大,国内只在浙江一带影响比较大。

  在北方最重要的,就是敬奠瀛弟兄,他建立了耶稣家庭,山东马庄是他们的根据地。圣灵在那个阶段带领他们,采取讨饭传福音的方式,不带钱袋,不穿两件衣服,完全是照着主耶稣两个、两个地差遣门徒传福音的方式去做。他们饿了就去要饭,吃饱了就继续传,所以当时这个教会传了很多。

  在北京就是王明道先生,王明道先生不仅影响了北京,影响的乃是整个中国。

  到了40年代,神又兴起了一批弟兄姊妹。在山东潍坊,耶稣家庭这一支兴起来的是西北灵工团,他们徒步走到了乌鲁木齐、喀什,从喀什到阿克苏是坐了解放军的卡车。还有一批就是内地会在甘肃兰州兴起的西北布道团,他们看准的是从新疆到耶路撒冷的这条路线。神也真是与他们同在。

  到1949年时,戴德生建立的内地会的工作面非常的广,一直深入到中国内地的各个地方,最宝贵的就是深入到了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如云南,譬如说一些苗寨,傣族,常常是整个整个寨子的人信主,他们不仅传了福音,而且为他们的方言发明文字,然后把新约圣经译成他们的文字,所以他们传福音的质量很好。有的寨子唱诗,虽然没有伴奏,都是合唱,但是水平相当的高,这都是内地会教师的功劳,他们确实传得很扎实。

  那个时候,有很多弟兄姊妹准备把福音传到西藏,圣公会里一些爱主的弟兄姊妹就把圣经翻译成藏文,所以解放以后进藏部队的干部,有些就是先到圣公会购买藏文圣经来学习藏语。我们用的和合本也是清朝末年,很多爱主的弟兄姊妹努力的结果。

  鸦片战争以后,基督教可以在五个通商口岸自由传教,所以有人认为基督教是靠着帝国主义的大炮进入中国的。其实在鸦片战争之前,基督教早就传入中国,只不过没有鸦片战争以后传得好。我个人认为,基督教真正地传入中国,还是通过戴德生和他的同工们,这些真正爱主的人开始的。

传教士走过的上层路线

  因为以前传教重点往往放在了宫廷,希望能得到掌权者的信主,然后才能传。这些想依靠人、用人的方法都失败了。如清朝乾隆年间的利玛窦,他有一个说法,认为儒家是中国的主导思想,好多外族侵入中国,都被汉族同化了,例如清朝的满族就是完全被儒家思想同化了,清朝仍然是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所以利玛窦就看准这个,一头扎进皇帝的怀里头,投身皇帝的势力范围当中,同时担任清朝的官。他有一句话:「我们要学儒。」也就是说要学习儒家的思想。另外要「化儒」,把儒家思想和基督教思想融解在一块。然后再「胜儒」,他相信基督教思想是比儒家思想更高的。也就是说他认为在中国传福音要分成三步,首先就是「学儒」,其次「化儒」,最后是「胜儒」。这其中一个主要的出发点,是为了促使大批的中国知识分子接受基督信仰。但是后来不能给祖宗烧纸,不能拜祖宗牌位,不能下跪,因为这个矛盾很厉害,所以皇帝很生气,把传教士基本上全赶走了。

  因为他们在人民群众中没有建立好根基,走的是上层路线,知识分子路线,以权力为中心,这一方面与主的脚踪不一样。主当时的情况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当时民间有很多兄弟姊妹真正信耶稣,但是教会上层,犹太教上层、希律王、祭司长、文士和法利赛人等掌权的,基本上都是站在耶稣的对立面。走上层路线和圣灵的工作方式也是不一样,当然也有许多法利赛人信主,但对不起,在保罗传教的一生里,教内保罗受到的反对主要是来自法利赛人,在教外保罗受到的主要逼迫,更是来自犹太教的法利赛人。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情况。这也是我们很需要注意的,在使徒行传前13章是彼得的脚踪,13章以后是保罗的脚踪。但13章以后,犹太教范围当中他们虽然信了主,成为耶稣的门徒了,但是他们在思想上跟不上保罗脚踪的那些人,都一直堕落在启示录2章3章里,给士每拿教会的信中提到他们乃是撒但一会的人,在非拉铁非教会的信中也提到他们。所以这一点对我们很重要,注意他们这些人在犹太教里面都是上层人物,他们是坐在摩西位上的人,在律法上他们是有权威的,但在这一方面、他们的自义一直没有改掉,有些人脱掉了,有一些人没有脱掉。没有脱掉自义的人,在最后一直被主斥责为撒但一会的人。他们的自义不但拦阻了主对他们的使用,也拦阻了真正为主传扬福音的保罗等神的器皿的工作。

  但我们也要感谢主,虽然撒但借着这些人对保罗进行拦阻,却是幸亏有这些难处,使得加拉太教会、哥林多教会,这些保罗亲自建立的教会,虽然其中也有很多人反对他,但这个反对使我们通过保罗属灵的横断面,窥见保罗里面许多宝贵的东西。所以保罗在哥林多后书6章到12章里,写了很多原本是他不愿意说的话,他说他作为愚昧人,说了很多愚昧的话。但这在他看为愚昧的话,我们看为宝贵,这些话是保罗在主面前很多的领受,为了维护神给他的使徒身份职责,他就不得不说一些他自己独特的经历,比如他在三层天上受启示的经历。他用这些特殊的经历,阻止那些怀疑他的小羊。因为如果这些人怀疑他使徒的职分,那么他所传的与真理有关的重要信息,就不容易被人们接受。

  那么怎样和我们今天中国的情况结合在一块看呢?也就是说我们要走传福音的路,要在这个时代遵守神的旨意,我们要把我们的重点放在哪里?现在有好多人特别重视知识分子的工作和掌权者的工作,并且把眼睛一直仰望在这两点上。我自己觉得这两点都不太正确,我主要从两个方面来说。因为这是以往从景教一直到清朝,他们错就错在,他们走的都不是耶稣的道路,不是走耶稣遣派门徒传福音的道路,他们没有重视圣经上的话:「我要灭绝智慧人的智慧,废弃聪明人的聪明。」

  当然,我不是说我们就要轻视知识分子的工作,因为什么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哥林多前书1章,从18节到最后都在宣讲这个道理:「因为十字架的道理,在那灭亡的人为愚拙;在我们得救的人却为神的大能。就如经上所记:『我要灭绝智慧人的智慧,废弃聪明人的聪明。』智慧人在哪里?文士在哪里?这世上的辩士在哪里?神岂不是叫这世上的智慧变成愚拙吗?世人凭自己的智慧,既不认识神,神就乐意用人所当作愚拙的道理拯救那些信的人;这就是神的智慧了。……弟兄们哪,可见你们蒙召的,按着肉体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贵的也不多。神却拣选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拣选了世上软弱的,叫强壮的羞愧。神也拣选了世上卑贱的,被人厌恶的,以及那无有的,为废掉那有的。使一切有血气的,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但你们得在基督耶稣里是本乎神,神又使他成为我们的智慧、公义、圣洁、救赎。如经上所记:『夸口的,当指着主夸口。』」所以神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叫没有一个人可以因着自己的学问自夸,因着自己的条件自夸,因着自己的有自夸。

福音在中国底层的扎根

  我自己就是一个知识分子,但还是求神怜悯。以前我在上海和弟兄姊妹交通,在大城市里蒙神拣选的神重用的仆人很少。贾玉铭老牧师、王明道先生都不是来自上海、北京、广州等大城市。上海的弟兄姊妹说:「不然,我们还有一个赵世光。」是的,赵世光的确是上海人,但他现在在哪呢?他做了丢人的事,他用圣经贩卖毒品,把圣经挖空了,在里面装了毒品,被人发现后就消失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就是因为他从小在上海长大这个环境造成的,他就容易受引诱,他出身的环境成为了他的一个破口。可能很多弟兄姊妹不能同意我的看法,求神怜悯我。的确,神兴起的合神心意的仆人不是没有大知识分子,也有,但不多。因为他们自义的地方太多,拦阻了圣灵的工作。

  141年传福音的结果,在4万万五千万人,连真带假的,包括那些吃基督教饭的男女青年会加在一起,才七十万。真正重生得救的弟兄姊妹,恐怕就四十多万那样。可是从79年落实政策到90年十年内,基督教的人数一下猛增到八千万,这些人中大知识分子很少、教授很少,绝大多数在农村。有的人就说,基督教的形势就好像是「农村包围城市」,当然这是一种很属世的说法。但是,确实真正不看自己的性命为宝贵,天天在神州大地上为传福音四处奔波的,而且一传就有神迹奇事出现的,不是大知识分子,不是那些大学毕业的。中国教会发展最迅猛的地方,是山东一块、河南一块,河南到安徽,以及浙江、特别是温州,圣灵兴起的工作很强。在南方,广州及福州郊区的地方都有神的工作,山西也很好。感谢主,在这里面,农民占绝大多数,没有知识的占绝大多数,但神迹奇事一直随着他们,圣灵兴起的工作很强。我们以往总是把目光放在大知识分子身上,现在仍然有好多人把重点放在掌权的人和知识分子身上。但是知识分子只有完全谦卑下来,在神面前蒙光照,在神面前把自己所有的当作没有,做一个虚心的人,怜悯贫穷的人。如果自己不死透,神根本不会用他们。倘若不如此,那么恐怕你的学问越大,将来拦阻神的工作就越厉害。我和一个姊妹交通,她问我的工作重点在哪?我说我很快又要到乡下去,她说她的工作对象主要是迦玛列的门下,我说迦玛列门下的堕落入撒但一会的人特别多,这是圣经上的客观事实。所以,世上什么人总是以为自己「有」呢?世上什么人总是把人引到自己面前、而不是引到神的面前呢?就是那些有大学问的人。学问很大,能力很大,神也大大使用了他们。但到了一个阶段神就用不动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看得太大。

  神的救恩是临到所有的人的,十二个使徒中,不是所有的都是加利利渔夫,也有一个是税吏,还有主特别拣选的扫罗也是上层人士。可是扫罗有一个特点,他特别认真,他认为耶稣在律法面前竟敢自称为神,他就抓住这些跟着耶稣走的人不放,他认为这就是异端,一定要清除到底,他下决心一定要把基督教教会扑灭不可。对这样的人神有办法,主就要用他,扫罗完全可以算是博士,所以一旦这些人被神抓住,神一样要重用他们。所以,有一批弟兄姊妹,他们做学生工作是神的感动。但看见圣灵大量动工的,是在广大的劳动群众当中,这一点又是不能不承认的。现在,好多不以性命为念、也不看为宝贵,到那些穷乡僻壤传福音的,几乎都不是那些白领、也不是那些大学生,而是那些被神兴起的劳动群众,他们很少考虑自己的肉体享受的问题,只要主需要,吃多大苦都要往主指示的那里去。最早到拉萨传福音的就是四个农村的弟兄,他们不顾一切就往前冲,我们知道在哪,就给他们寄钱,没钱了就给当地的藏民做工,做些挤奶、牧羊之类的活,只要别人给他们饭吃。一有了钱了,就赶紧继续往前跑。我不是不重视大学生和白领工作,而是要重视圣经上的话。应当把他们带到神的里面,成为一个虚心的人,因为人若以为自己知道什么,就是不知道什么,他所当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知识使人自高自大,唯有爱心能够造就人。

  对于他们,重点还是要在灵里打基础,在生命上打基础,每人都当建立好和神密友的关系,没有这个关系就不行。我们看约伯的那几个朋友,他们都是当时的博士呀,神要摧毁的就是他们的自义。他们并不是拿他们别的东西来与主辩论,他们拿的就是自己的义来和神辩论,约伯认为自己没罪,不知道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灾。他们需要破碎的就是这些东西。不是说不可做,只要是圣灵的感动和神的旨意就去做。但要从他们中兴起合用的器皿,那必须经过神很厉害的对付才行。没有神厉害的对付,这些人总以为自己很好。

  解放前拿着美金传道,大多数都是传了几十个教友后就开始建教堂,在当地开始过起一个「西国的生活」,或者说尽力达到西国的生活标准。我自己就享用过这样的生活。也就是说如此这般传福音,传了141年,才传了几十万人。79年落实政策以后,90年金陵神学院向来访国外友人透露中国有八千万基督徒,其中在礼拜堂的是七百万,外面的是七千多万。这就使我们来反思,以往教会的工作,哪些地方是正确的、哪些是错的?错的我们要引以为戒。凡是经不起火的考验的,都要被拆毁。

注:中国的基督徒人数并无精确数字,国内外各方估计的数字相差很大。根据2018年4月国务院发布的《中国保障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和实践》白皮书,中国有3800多万基督徒。根据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所做的三轮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2、2014、2016年)的估算,2016年中国有3997万基督徒,其中2115万人固定聚会。

学生归主运动及其教训

  1946年开始,特别是沦陷区,日本一投降,神就兴起了一个学生归主运动,一下子许多大学就兴起了很多学生团契。北京也成立了福音聚会处。当时,一下子基督徒数目就增加到250多万,但后来,特别是经过一个肃反运动,差不多百分之九十都放弃了信仰。他们放弃信仰的原因大都有两个,一是我们不能不顾人民于水深火热中,而把自己关在家里坚持信仰。另外就是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国民党统治后期的腐败与惨无人道。而解放军的优良作风与国民党军队完全相反。解放军进入苏州的时候,下着雨,解放军战士都躺在街上,为了不扰民。

  当时人心所向就是共产党,特别在知识分子当中。他们也对共产党建立的新中国充满了希望。很多人都是带着一颗爱国、爱人民的赤诚之心放弃了信仰。除了出国的,肃反运动之后绝大多数人废弃了信仰,而这些人后来重新归主的不到三分之一。可见,当时放弃信仰,的确不仅仅是人的软弱的问题,是整个社会历史背景的客观的大问题。当时客观上环境的大变化,新旧社会对比的冲击,对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影响很大。面对烈士的光环,我们这些基督徒觉得自己很渺小。人家不要天上的荣耀,只要人民的解放,我们很自卑。我看了《可爱的中国》以后,几乎放弃信仰。

  那时人家说到祖国的未来,说:「我们中间的党团员哪,我们并没有给你们留下一个袖珍的新耶路撒冷,我们只给你们留下一个九百六十万平公里、一穷二白的中国。你们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上面画自己最美的图画。」

  那时北京一些大学的基督教团契,一经过思想改造,一扫而光。

  如果一个人对神的经历不够,没有建立起很好的生命,与神的关系没有建立好,就也容易放弃信仰。这不仅仅是真理的问题。真理谁都知道,但根本的作用是你和神的关系、你是不是天天坐在主面前听主讲道的人,这是我几十年总结出来的。唯有上好的福分,没有人能夺去。马大的福分能被人夺去,社会突变、革命前后形成的鲜明的对比,加上种种客观的压力,再加上教会内部的腐败出现,使许多弟兄姊妹原来很爱主信仰一下就被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