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国最早一批高中毕业的女学生,当时女子从高中毕业的非常稀少,因此我得到了很多工作机会。母校的校长请我做副校长,另有一个传道人请我做基督教女青年会的秘书长;苏州市长邀请我在浙江省各个城市巡回推广女子教育。但我有一个志愿,比这些职位都重要,那就是回家,带我家人信主,让他们也进入那驱散我黑暗抑郁的平安与喜乐中去。许多朋友听了,都极力反对,说我应该服务全中国,不要拘泥于一个地方。但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应该谢绝一切邀请回南京。回到南京之后,我打电话给李曼小姐,问:「你愿意让我在福音工作上协助你吗?」她极为惊讶,因为她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但随即非常高兴地接受了我的请求,同意我住在家里,在家里开展工作。

  当时母亲是一家之主。她若能接受耶稣,余下的人都会跟着她信主的。可惜每当我给她传讲福音时,她总是不愿听,冷酷地拒绝我一切请求。我一再地敦促她信主,但她只是漠然回答说:「要我信你那个耶稣,除非我死了,进了棺材,钉上棺材盖,否则是绝没有那一天的。」

  不过,母亲喜欢听音乐,这成为了她接受基督的楔子。有一天,她听见我唱《耶稣领我》,说:「这曲子真美妙!再唱一遍给我听。」于是我又唱了一遍,又教她唱这首歌,只是没有给她讲解歌词。

  母亲还喜欢听故事,这也成了我给她传福音的机会。她不识字,常常会对我说:「讲个故事给我听吧。」于是我就给她讲圣经故事,只是没告诉她这是基督教的故事,所以她很喜欢听。

  最后一个打开母亲心门的楔子,是她的鸦片烟瘾。在革命军占领南京,清政府被推翻之后,中华民国成立了,颁布了一项新法令。禁止吸食鸦片,并对吸鸦片烟的人予以处罚。母亲怕犯法,就想自己试着戒烟,但总也戒不掉。我告诉她,南京有一家女子医院,里面有医生可以帮她戒烟,最后终于把她给说动了。

  戒鸦片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要好几个月才能戒掉。李曼小姐送花给母亲,还带了些她可以吃的食物,母亲非常感激;我们每晚都为她祷告,这点也很让她感动。有一天,她对我说:「如果你那个耶稣能让我戒掉这个毛病,我就信祂。」

  「不要说『若是耶稣能』,只要相信祂能!」我说。

  那天晚上,她看到一个异象,耶稣就站在她面前,用他的荣光遮盖她。这成了母亲得胜的秘诀。她渐渐把鸦片戒掉了,饮食也恢复了正常。

  回家那天,母亲已经成了一个全新的人,浑身上下洋溢着喜乐。她立刻与过去一刀两断,以此来表明自己已经归主了。母亲到家里的堂庙去,对那些偶像们说:「你们骗了我这么多年,从今以后,我不再受你们的骗了!」说完,她把那些偶像一个一个地推倒砸烂,把它们全部踩得粉碎方才作罢。不过,有一个金装的观音菩萨却被放在了一边,没有挨砸。这尊观音头上戴着珍珠头饰,五脏镶珍珠,心是纯金做的,我们蔡家人一百多年来一直在拜它。后来,李曼小姐来探望我们,我母亲就把这尊观音像送给了她。「这是送给你当纪念品的。我曾经拜菩萨,你帮助我转而归向耶稣,你拿着这观音像,就可以见证蔡家的偶像都被砸碎了。」

  八哥当时在上海工作。他一听到母亲信了耶稣,鸦片烟也戒了,就和嫂子一道赶回家来决志信主。在颜坊街有一个小教堂,是李曼先生建的。母亲、八哥八嫂、二哥二嫂,还有两位表兄就在那里一同受洗。

  从此以后,母亲和我成了永远不会分离的伙伴和同工。她开了一个家庭祷告会,邀请邻居们参加。她这样地纡尊降贵,真是闻所未闻,所以大家都愿意来,很想看看我们的宅子。我记得有一位陆太太,总是按时来聚会。她和丈夫两人经营一家小杂货店,多年来一直很恩爱。一天,她流着泪来我家,因为她丈夫带了一个小老婆来家里住,这实在让她难以忍受,气得直想自杀。

  母亲说:「为什么不求耶稣来帮你呢?」她很惊讶地问:「耶稣怎么能帮我呢?」

  「可以恳求耶稣让这个『小老婆』离开你丈夫。来,我们一起为这件事祷告吧。」

  不久之后,在一次晚祷会上,陆太太又来了,她脸上带着喜乐的微笑,心里因为有好消息而格外兴奋。「你们猜猜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小老婆昨天逃走了,拿走了我丈夫所有的钱,连他的衣裳也偷走了!他火冒三丈,发誓不再见她了。只有我知道,是耶稣回应了我们的祷告。」

  在这事之后,陆先生开始到我们教会聚会,他成了一位热心的基督徒,后来做了教会执事。

  母亲这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为自己不能读圣经而很难过,于是就叫小孙子永愉拿着他的图画书过来,教她认字。就这样,这个老太太和小老师一起学习,后来她居然能通读圣经的新约部分了。

  现在,母亲非常乐意接待传道人。第一位受邀来到我家的是李曼小姐,我还记得她来的那一天,带了一只非常大的母鸡下了轿。这是她送给母亲的礼物。母亲很高兴,因为这母鸡每天生一个双黄蛋!安汝慈老师(Miss Ruth Paxson)是母亲喜爱的另一位客人。她说一口带着京味儿的普通话,曾为母亲做禁食祷告,求上帝加给母亲力量戒去鸦片烟瘾。此外,所来许多客人当中,有朗登老师(Miss Alice Longdon),她是我的钢琴老师,很有爱心,后来嫁给了史密斯牧师(Rev. Wesley Smith);还有明美丽老师(Miss Mary Culler White),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是一位谦卑而坚忍的传道人。她在苏州周边地区为中国妇女所做的事工,有着颇为深远的影响。她们两位都是在我学生时代给我很大帮助的老师。李玛宝小姐(Miss Mabel Lee)常带着自己的吉他过来,把我家戏称为「大宅子教会」。董先生(Mr. Drummond)则非常受我哥哥弟弟以及仆人们的欢迎,因为他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很多属灵方面的问题;他在南京做宣教事工,从一开始起就饱受暴乱、战争以及政权更迭之苦,我们所历尽的沧桑,他都亲身体验过。

  我母亲往年用来拜菩萨的香火钱,现在都用来事奉主。有一年,母亲把给自己做寿的钱拿出一半捐给了英国慕勒孤儿院(Mueller Orphan Homes),另一半则奉献给了安琪小姐(Miss Ruth Angel)在纽约的犹太宣教事工。

  在母亲信主之后,我就开始去参加很多大小聚会,或讲道,或口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不过圣灵仍在我家中运行,不仅在我家人当中运行,也在那些仆人心中动工。一个女仆在洗衣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灵也需要洁净,就跑到我母亲跟前跪下,喊着说:「主耶稣,请洗净我心里一切的罪!」有一个名叫双喜的丫环,无论怎样劝她信主,她都无动于衷。但有一次地震,窗棂给震得哐啷作响,她害怕地伏在地上,大叫道:「耶稣,救我!」我最小一个妹妹的丈夫是一个法官,我们信主的时候,他曾对我们冷嘲热讽,可是有一天他到母亲跟前,对她说:「我要去滕县神学院学做传道人,七姐肯为我代为安排吗?」这令母亲非常惊讶。我照他的意思做了,于是他就到那里进修去了。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刚从华北开会回来,和家人坐在一起吃炖菜。他们告诉我,一个表妹忽然间中了邪,提了一桶水到宗祠堂去洗我们祖宗的牌位,在那些还没有信主的家人看来,这是极具侮辱性的举动。足有两个星期,她不吃家人送来的饭食,却吃自己在水沟里找到的蛆虫,所以她哥哥只好用锁链把她捆在一个房间里。正说到这里,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嘡啷嘡啷的链子响。我的家人们跳了起来,连忙赶到院子里去。我端详着表妹的脸,她的样子很可怕,整个脸都扭曲了,又黄又瘦,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夏天晚上那么热,可她还穿着棉衣棉鞋。

  她不住地喊叫:「七姐的耶稣救我!七姐的耶稣救我!」我得要马上应对,就对她说:「你若求耶稣,祂就一定能救你,但你要听话。坐下!」她乖乖地坐了下来,我给她递了一碗炖菜,说:「吃这个。」她一声不响地接过碗,把这碗炖菜吃了。然后我又递了一碗给她,她吃了。这时其余的家人也回来了,大家都围在旁边看着她。我说:「我奉主耶稣基督的名,命令这个邪灵离开你。」她立刻仆倒在地,头被桌子磕了一下。那些让她有挣断铁链之力的邪灵离开了她。我们把她抬回房间,从那日起,她就完全恢复了正常。后来,她进了德爱伦小姐(Miss Dresser)办的圣经学校。

  我这个表妹病好后不久,她哥哥染了伤寒,已经是奄奄一息,由学校遣送回家。我也病倒了,发热不止。我睡在自己的床上,读到耶稣对那即将死亡的强盗所说的话:「今日你要同我在乐园里了。」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说:「你为什么不去向你表弟传福音呢?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我想了很多不去的理由,但表弟的影子一直萦绕在心头。最后,我终于起了床,走到他的房间去。他病得十分厉害,却还认得我。我对他说:「表弟,你难道不想接受主耶稣吗?」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喘息着说:「我正有此意。你能派人去请一位牧师给我施洗吗?」

  牧师来给表弟施洗,惊讶地发现,他问的所有问题表弟都答出来了。我把丫环双喜叫来,要她从现在开始去照顾表弟。在她看护他的时候,表弟睁开眼,大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真美啊!但那个门是关的,我进不去!啊,门为什么是关的?我想进去!」

  「耐心一点,」双喜很有智慧地回答,「也许开门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没错,」表弟回答道,「我的确还有点事没有做。去请我的家人过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于是他哥哥和嫂子都来了,站在他床边。表弟定睛看着他们,说:「我恳求你们接受基督。就在刚才,我看见了天堂,那里真是美极了,我想要进去,可门是关着的。现在我又看见天堂,门终于开了。」他脸上忽现光辉,阖眼而逝。

  大多数人都会被这样的见证给打动,但圣经上也告诉我们,种子也有落在石头上的时候。据我所知,直至今日,表弟的哥哥嫂嫂心里仍旧刚硬,对基督的呼召充耳不闻。不过,双喜嫁给了一个基督徒,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同为基督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