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三月二日,十九路军撤退,上海局部抗战结束。伯特利环游布道团也在这一天乘船前往香港。尚节与再过二个月即将生产的妻子告别,与伯特利布道团南下。途中,李道荣将十八年瘫痪起立者的照片给他看,提醒他:大卫的优点、缺点是什么?尚节说:「优点是信靠主。缺点是好色、骄傲、靠己,当他穷困受逼迫时,此三敌自退。」同工中人人心中都有老我作祟,万难合作,所以同工之间互相交通。尚节说出自己的缺点,也指出同工的缺点,大家都谦卑认罪,好使圣灵的工作没有拦阻。

  三月六日,布道团到达香港九龙,香港卫生当局因为天花流行,令他们所乘船驶入检疫站,作隔离与检疫的处置。便以利会的基督徒在码头久候,不见船到,失望而去。第二天,他们雇小艇到检疫站,对船上的布道团员欢呼唱诗,但却不能交谈。第三天是主日(三月六日),尚节等一行五人获准登岸,一登岸即直接到教堂讲道。听众约一千人,挤在只可容五百人的教堂里,是该会空前未有之盛会。

  尚节的兴化国语,懂的人不多,在这个英国殖民地,英语还有人能懂,所以尚节改用英语,由李道荣翻成广东语。一讲一译、快若连珠,也足足讲了两小时。从此以后,每日三次,每次都讲了两小时以上,一连讲了六天。团员中有人患病、有人失声,但主保守他们,工作一直没有停止。听道的人中,有贫有富、有贵有贱、有老有幼,有衣裳楚楚的、有衣衫褴褛的、有目不识丁的,有远自长洲乘一小时以上的小汽船前来的,有属于其他教会、向来不到别堂敬拜的。大家济济一堂,共蒙灵恩。以后很多结果累累的传道人,追溯其重生得救的经过,都要归功于尚节的讲道。

  当时大约有五十个病人前来请求按手祷告。布道团就为他们开了一个特别聚会,先由尚节讲道,讲完之后叫他们认罪,并凭信心向耶稣求赦免、求医治,然后尚节与计志文牧师为他们一个一个按手祷告。在当天晚上的感恩会中,很多人起来做灵魂得救、身体得治的见证,其中还有西教士数人。

  其中一位基督徒母亲,儿子曾经三度赴美留学,听过许多道,就是不受感动,这次竟然对她说:「不许你赴堂听道,否则杀了你。」三月十日,朋友邀他听宋博士讲道,他说:「去看看宋疯子在讲台上跳来跳去也好。」在听道时,他被圣灵「抓住」了,当即跪下痛哭认罪。三月十一日早上,这位不孝子又来听道,全体祷告,圣灵大做工,许多传道人和圣经学院的学生都彼此认罪、互求饶恕。尚节领着这位不孝子来到妇女座中的母亲面前,母子两人握手,然后尚节和他们一起祷告,并请西教士格兰特(Grant)续作善后工作。三月十二日,这人找到尚节,奉献十元为布道团用,并说当晚仍要继续听道。

  但港九的工作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尚节后来写道:「为了同工多病,大部分工作落在我身上。阅历告诉我,圣教会里倒也有不少假冒为善的分子;且领袖同工间多不同心,多不以爱相系,而我们团体也不能例外。是知人人心中都有老我在作祟,老我未一死,万难合作。

  三月十三日,布道团到了广州,先在广州对岸的河南圣洁会讲道。这会因重视圣洁,而且自鸣圣洁,使别人不敢或近,所以前两天到会者寥寥无几。尚节本来注重圣洁,但他对该会的批评却是:「圣洁若令人骄傲,亦属无益。」布道团于是开始恳切祷告,第三天果然听众密集,尚节讲道大有能力,中外基督徒很多起来认罪。

  这天,尚节收到沈阳陈桂贞来信,写道:「宋尚节先生台鉴:奉天小北门里,复临安息日会会友陈桂贞,年十九岁,腿疼,周身不能转动,已六个月多,眼看死期将至矣!望乞宋先生见字代为祷告,神赦免我一切罪过。我若病体痊愈,要为主作见证传福音,望宋先生格外分神代祷。先生于何日何时代祷,请为示知,附上信封一个,请交邮局寄下为盼。民国二十一年二月十七日陈桂贞。」尚节看完此信,对同工们说:「求神加给我们信心,不但能当面为该人祷告,也能在此处祷告,而在该处发现圣灵之奇能。」于是他们在下午五点十一分同心为陈桂贞的病祷告,李道荣立时写回信,当晚投邮。四月二十四日,尚节接陈桂贞来信,说三月二十六日下午收到布道团的信,其抽病已止住,腿肿见消,饮食日渐加增。

  他们白天在河南工作,晚上渡河到广州美以美会会堂布道,圣洁会也有人同行协助唱诗。圣灵大大动工,救了二三百人。渴慕之心催迫他们次日再去参加河南的聚会,得了不少的造就,其中有一部分人后来成为布道团的中坚分子。

上图:一九三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宋尚节在这张天国银行支票上签署,向神求十万灵魂归主。
上图:一九三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宋尚节在这张天国银行支票上签署,向神求十万灵魂归主。

  布道团从广州溯江而上,直抵广西梧州。这里有浸信会与宣道会的信徒七八百人。浸信会外表工作与机构较为发达;宣道会的信仰纯正,有建道圣经学院,那时,该院学生石新我曾在上海参加一九三一年的夏令会,对同学极力称奖宋博士和布道团。可是三月二十七日开了第一次会以后,学生们都不喜欢尚节的讲道态度,对石新我颇致讥评。第二天的情形就不再相同,尚节讲道大有灵力,使教员学生倍受感动;第一个上前的是院长,跟着是全体学生和许多信徒,他们都跪下流泪认罪。一连十日培灵会,使神学生或得重生、或受灵洗,蒙恩者大有其人。奋兴的空气弥漫梧州全市,信徒一连数夜作终夜祷告。某姊妹在祷告会中被圣灵谴责,会后将她的二十三年前(宣统元年)偷来的金镯一具,按时价约值三百元,拿出来奉献给环游布道团。

  离别梧州的前夜,尚节梦中作了一诗:「我离开了主,就不能做,丢在外面,被火焚烧。我离开了主,就不能做!」直唱到天亮,醒来感泣不已,领梧州之「梧」字对他的意义:当将「吾」挂在「木」头上,天天对付他,不让有一刻活动;老我死透了,才可以活出爱的生命来。只有主能导他跑爱心的道路,离了主就什么也不能做;若没有爱,就是有这样、有那样,也算不得什么。

  贵县有西教士施天恩伉丽二人,同心设立信爱会,并凭信心设立一所盲女院。他们信仰纯正,又能克己爱人,撇下世界跟从主,可谓又良善又忠心了。但信爱会信徒不多,连盲女在内,亦不过百余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班盲女虽然身受教会之恩,却很少真心信靠基督的。聚会中,前后左右受感归主者比比皆是,唯独她们无动于衷。是麻木呢?还是刚愎呢?无论如何,可见人的爱并不能满足其心,除非求圣灵光照、开其心眼,使其知主爱之伟大奇妙。于是,尚节在最后的几次聚会中特别宣扬主爱,并领唱「天父必看顾你」一诗,于是,她们冰冷的心终于在主的热爱里融化了,许多人欢乐地接受了基督。

  南宁、郁林等地同时来函邀请,拈了阄以后,尚节和李道荣和聂子英前往郁林。但那里的信徒既不准时到会,教育程度又低,上下午的聚会各仅七八十人,晚间露天布道充其量亦不过一二百人。加以同工之间发生意见,彼此不能合作,译者又不同心,结果是圣灵不能自由运行,听者没有感应。

  经梧州返粤,广州的浸信会邀请布道团作三天布道。那里单是学生就不下三千人,满以为大有机会。不料该会只请计牧师一人,并非要请全团。于是计牧师留在广州,其余的团员于四月二十六日赴香港。

  到香港以后,再度在便以利会开会,为期六日。五月一日最后一天举行施浸大会,尚节被请施浸。他说:「我自己从来没有受,怎能为人受浸,怎能为人施浸?」补救的办法是李顺牧师(Rev. A. K . Reiton)先为尚节施浸,然后尚节为别人施浸。这天受浸的有妇女二十一人,男人十二人。

  从五月二日起,布道团早上在循道公会查经,晚上在合一堂开全港联合大会。虽然主席声明不许大声祷告,还有种种其他限制,结果还是非常圆满,最后一天,尚节为二百二十四名心灵不安者按手。

  在香港之后,布道团到广州工作一星期,然后转往汕头与计牧师会合。汕头只有普益社接待他们,因为担心经费不够,布道团只工作一周。宋计两人分工合作,宋领奋兴、计主布道。社中本来有奉献箱,可惜从未用过,当事人只好分派奉献袋,希望能积少成多,足供旅费。

  尚节一登讲台,便严厉攻击罪恶,许多听众受不住内心的责备,有啜泣的,一听到尚节吩咐大家认罪祈祷时,情感便好像决堤一样,争把内心的痛苦向神倾吐。

  有一位医生,从一百五十里路远来听道,一听不对头,决定再不来,可是不来内心又不平安,只好勉强再来。听了几天,圣灵在他的心中工作,当尚节叫人认罪悔改时,他不由自主地起来向讲台前行、跪下祈祷,一开口便放声大哭,把自己的罪向主坦诉。他后来作见证说,当他走向讲台时,撒但拦阻他:「你是医生,为着面子,你不能认罪。」就是跪下大哭时,撒但仍然不住攻击:「你是医生,好不丢脸啊!」可是,那时他的心几乎要破裂,什么面子都顾不得。当他把罪恶倾尽时,他的心立刻充满了平安喜乐。

  许多人都像这位医生,见证自己从前如何犯罪受苦,现在如何蒙赦蒙福。一个人蒙赦蒙福以后,爱主之心自油然而生,哪怕就是极贵的哪哒香膏,也乐意在主身上倾倒了。普益社起初怕布道会费用不够,后来统计所收奉献,除旅费及一切开支外,还绰绰有余呢!

  福州的牧师传道联合起来,借城内木科学校开欢迎会,希望布道团员能轮流在各堂领会。那时,兴化、仙游一带也来信邀请,尚节以「没有先知在自己家乡被人悦纳的」理由,请计牧师前往,自己则留在福州工作。最初的三四天,在木科学校未见什么效果;接着在仓前山天安堂展开工作,下午查经、晚上奋兴,又值教会学校正在举行学期考试,领袖不鼓励学生赴会,所以来者不多。第二周,尚节在地点较适中的救主堂聚会时,拿出预制的小棺材,宣讲「打开棺材」的信息,在棺材里拿出写好的一张张的罪恶;听众面对棺材、想到死亡,看见罪名、想到自己身上的罪担,没有不惊心动魄的;于是,每日上前认罪者数以百计,会前后请求按手祷告接踵而至,重现「神抓住人」的盛况。

  此后,尚节又回到天安堂,住在谢绍英教授府上。聚会一开,听众便一批批、一阵阵,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周围弥漫了属灵的空气,人心充满了从天而来的爱。这时,有位华南女子文理学院附属高中二年级的女学生,一天晚饭后,听德育股长宣布一位「科学博士」在天安堂讲道的消息,便和几位同学一道见识见识去。她带着次日要考试的书本,打算万一讲道平淡无奇,还可以打开课本预备明日的考试。唱诗祷告以后,一位穿着灰色厚布长衣的道学先生手捧一本大圣经,走到讲台前面,没有上讲台,而是放开沙哑的喉咙,高声朗诵起来。她以为是协和道学院的学员先来个读经的节目,就不以为意,仍旧看自己的课本。不料那人就这样讲下去,沙喉中竟然传出天音。讲到恳切动情时,双泪夺眶而出,台下听众亦欷嘘响应。原来他就是宋尚节博士!圣灵把她的心城攻陷了!她以后和几位师友联袂赴上海参加伯特利的夏令会。这伯特利礼堂的讲坛,竟然成为她献身事主的祭坛。这就是后来与尚节做文字同工的郑遂蓝姊妹。尚节1931-1939的七年《工作回顾》,就是尚节口述、她所记录的。

  最后一星期的聚会是在城内尚友堂,来者又是踵趾相接。爱主者馈赠尚节不少礼物,于是引起了魔鬼的嫉忌,福州城内贴满了攻击尚节的标语。报纸以大字标题记载:「宋尚节妖言惑众,学生逃课前往听讲,全市家长都感不安」;还有人寄好几封恐吓信,大意都是叫他赶快离开福州,否则拘他入狱。尚节不愿惊动听众,便于第二十八日悄悄不辞而别。

  福州是华南之行的高峰,在青年学生中影响最大。他们在早上参加十时的会,会后不肯离开教堂,怕出去吃午饭以后,回来便没有座位了,便一直坐到下午三时的聚会。开会二十七天,差不多天天下雨不停,还有学校当局劝止,都不能减少他们参加聚会的热心。散会以后,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唱着赞美诗回家,回到家里就在夜里温习功课,以便明天再去听道。

  这里有一千多得救归主的人,组成许多布道队到处传福音。他们当中有许多原来是唯物论的信徒,曾经公开反对基督教,现在却一变而为基督忠仆了。过了大约十天以后,他们相率赴沪参加一九三二年伯特利夏令会的,有一百三十余人之多。

  六月二十五日,计牧师在回上海的船上指出:尚节最缺乏的就是爱心,尚节也认为他提醒得很对。尚节也赞成计牧师领会的方法:专攻罪,令罪人怕罪、恨罪、悔罪、离罪,擒贼先擒王,攻人当攻心,只攻罪,则一切零工自会继续其后。六月二十六日,尚节对计牧师说:布道家有三险:名、利、色。自己面貌丑陋,有妻,防止入色阱;屡负十架,防止入名阱;与环游布道团同工,一切奉献归团,防止入利阱。

  福州之行,还有二三事可记。开会时已交夏初,尚节仍穿灰蓝老布长衫,在早热的华南天气里,当然倍觉闷热。有位女信徒一口气缝制了八件洋纱长衫送给他。第二天他就穿上新衣,在讲台上出现时,竟是个容光焕发的白衣福音使者了。另外,因为尚节的国语不好,所以在家乡之外的地方都是用英语讲道,由布道团的同工林景康翻译成国语或当地方言。林景康是福州人,开会时,他的幼女逝世,但这家庭大事却没有阻碍他的翻译工作,他葬女后,就从坟场直接到讲坛!

  尚节在华南工作结束以后,认为要注重爱心,而爱心之栽培,须先去罪欲,罪欲清除了,爱心才可以萌芽;如要清除罪欲,非长时间不可,最好要下一个月的工夫,使罪人无法逃避良心的控诉,非悔改不可。这一个月的光阴,也可使庄稼人有机会去施肥灌溉,以收「往下扎根、向上生长」之效。可是游行布道团并没有此计划,因此,尚节颇有离开该团、自由工作之意。偏偏在这时候,布道团却要他正式入团。尚节人情难却,而且布道团曾提议把所有礼物一概归公,如果他不答应加入,势必被人误会,以为他不肯将礼物公诸全团。于是,尚节就正式加入了伯特利环游布道团。但后来尚节分析自己加入这个团体的动机,是「体贴肉体,怕没有钱」